沈逐凰对于这点，很清楚。</p>
可让她更清楚的是，越是有这样的巨变，便越是证明了一件事。</p>
她的推测，是正确的。</p>
枪柄上的红缨，就是给一切，画下休止符的终结。</p>
一边是暂时无法验明的推测，一边是即刻到来的死亡。</p>
其实该怎么选，才算稳妥。</p>
是随便指一个人，都能给出答案的简单。</p>
可体内，如沐火海。</p>
被熊熊烧灼着，连说痛都算委婉的经脉。</p>
它无时无刻地，不在提醒着沈逐凰。</p>
错过眼前这次，她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。</p>
她也不可能，再和这柄，仿佛永远，都不知疲倦的长枪。</p>
进行如之前那般，一天一夜，都不曾停歇一息的高强度战斗。</p>
所以，纵使就此打住。</p>
避开这次，所谓的必杀招。</p>
死亡，也只是会，稍迟一些来临而已。</p>
并不会因为，她的不敢赌，而就此仁慈宽恕。</p>
这般也许，两边都是死亡深渊的绝境下。</p>
沈逐凰握着栖凤，却蓦地笑出了声。</p>
脚下步伐，非但没退，反而向前，更深更近地迈前一步。</p>
而这样的动作，无一不在昭示着，沈逐凰最终的选择，到底是什么。</p>
她澄净清明的眼眸里，清晰地倒映出，金色枪柄上，血红色的长缨。</p>
素白的手，向上探出。</p>
白皙指尖几乎就要，触碰上那一抹红。</p>
时间于这一瞬，仿佛忽然间，变得很慢很慢。</p>
于沈逐凰的脑海中，在这一息，却竟如走马观花般，晃涌过无数画面。</p>
她眼中的红，一点点地放大。</p>
身后，那属于天地法则的毁灭气息，也越逼越近。</p>
【一直以来，她好像总是，在被命运推着走】</p>
【说不想做天命的提线傀儡】</p>
【可她拼尽全力，真正改变的，却还是很有限】</p>
【天命也总是很如愿】</p>
【如果没有夙邈，没有断虹宗的兰师姐，和其他五位师兄】</p>
【她的人生，早已永远地停留在百年前】</p>
【再不会向前分毫了】</p>
沈逐凰微敛眼眸。</p>
【所以冷静的想一想】</p>
【无论是百年前，或者是现在】</p>
【她的出生，她经历的种种，磨难或是变故】</p>
【又有哪些，是由得她，自己选择的呢？】</p>
【一直以来，她真正能做出选择，也险些就要做到的】</p>
【只有死亡而已】</p>
就像百年前，无论是沦为堕仙，还是恶名满贯，被押上诛恶台，接受天地审判。</p>
都只是她在绝路中，为自己做出的，最后的选择。</p>
她拥有的一向不多。</p>
能押上赌|桌，又不会生出分毫愧意和不舍的，也就只有——她的这条性命了。</p>
沈逐凰做惯了这种事。</p>
如今再来一回，好像也没什么。</p>
更重要的是——她并没有觉得，自己会输！</p>
——————</p>
于沈逐凰的眸中，骤然迸发出，如星辉般耀芒的同时。</p>
纤白素手用力攥握上，紧系于枪柄的红缨。</p>
没有分毫犹豫，沈逐凰拢紧手指。</p>
澄蓝色的本命之冰，不用瞬息，便已然将红缨，凝冻其中。</p>
又随着沈逐凰手指的收紧，寸寸崩碎开来。</p>
鲜红的血，自沈逐凰的掌心，小溪一般顺着她高举的雪白手臂，蜿蜒淌下。</p>
白与红的对比，在这一刻，破碎而鲜明。</p>
沈逐凰任由掌心的血，肆无忌惮地淌流着。</p>
她神情淡漠地迈前一步，而后驻足回身。</p>
望向定格在，距她先前所站位置，不过毫厘之距，凝做箭矢模样的金光。</p>
只差一点点，这根裹挟着天地法则，毁灭气息的箭矢。</p>
就会刺穿她的心脏。</p>
但是现在，对方僵停在她的身前。</p>
又在不知何时，于凝雪渊上空，悄然落下的零星细雪中。</p>
一点点的，也像是细雪被朔风吹散一般。</p>
从尖锐的箭尖，再到金色的尾羽。</p>
就这样从头至尾的，灭散，了无痕迹。</p>
而这箭矢的消散，仅仅只是开端。</p>
很快，被一层又一层的冰霜，裹得厚重。</p>
甚至都显不出，原本灿耀光辉的长枪，也像是被浇融了一般。</p>
化成了在雪白霜层中，一条正流淌涌动着的金河。</p>
雪似乎下大了，从烟雪霏霏，变成了飘雪漫漫。</p>
于这样越下越盛烈的雪中。</p>
沈逐凰安静垂眸，神情淡漠的看了一眼，这隐于霜层中的金河。</p>
下一瞬，红色的血，随着她手臂的移动，浇淋在了裹含着金河的霜层上。</p>
刹那间，白的霜和白的雪，纷纷染上艳色的红。</p>
那隐在霜层里，依旧明耀着的金河。</p>
就这样一寸寸的，被沈逐凰的血浸没。</p>
吞噬，又逐渐不留分毫痕迹。</p>
良久，天地间一片静默。</p>
穹顶上方，那独属于劫雷的深黑乌云。</p>
再没有了先前，翻天搅地，压制四方的威势。</p>
而竟像是，失了归巢的群鸟般，四散逃却。</p>
甚至显出还几分，无处可停，更无处可去的惊惶来。</p>
就那样，如海浪退潮，却忽遭海上狂袭的风暴般，向四方乱涌。</p>
但与之截然相反的，却是藏没在劫云后的明光。</p>
它像是已经被压抑太久，早已无法继续隐忍。</p>
劫云不过是稍退了些。</p>
它便已经迫不及待地，想要从这笼没整个穹顶的至暗中……</p>
如同一只，生性不爱受拘束和禁锢的野兽般，从这樊笼中，冲破而出。</p>
于是，黑与白，对比明刻的两色。</p>
便在这天幕之上，相互撕扯，进退分割，无比激烈。</p>
引得天光乱颤，下方光影也时暗时明，变换不休。</p>
沈逐凰的面容也是这般。</p>
时而被光耀明，时而又被深黑吞没。</p>
唯一不变的，是她由始到终的淡漠神情。</p>
【要结束了】</p>
沈逐凰破损的掌心，合着鲜红的血，握印在了栖凤剑的剑柄上。</p>
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中，有莹白色的灵光蕴生。</p>
而后一闪而过。</p>
是一个洗尘诀。</p>
法诀生效后，沈逐凰周身焕然一新，狼狈感荡然无存。</p>
她缓慢仰首，看向黑与白，糅杂在一处的奇诡天幕。</p>
【不，或许该说】</p>
【是终于，要开始了】</p>
——本章完——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