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不是像这座石殿一样，具备了趋利避害，甚至是察言观色的能力。</p>
卡察一声轻响。</p>
卫韬将石棺顶盖掀开一道缝隙。</p>
然后出乎预料的事情再次出现。</p>
他还未真正用力，棺盖便自行滑落一旁，露出内里被遮蔽严实的景象。</p>
柳青缘身穿白衣，戴着犹如凤冠的头饰，静静躺在那里。</p>
伴随着她的呼吸，胸口还在有节律地微微起伏，看上去和熟睡的状态别无二致。</p>
“竟然如此逼真的场景，她这是梦到了自己在睡觉吗？”</p>
面对这种状况，卫韬也感觉有些棘手。</p>
关键就在于她不是敌人，而是属下与助手。</p>
因此天然就有些束手束脚，不敢有太大的动作，生怕弄出难以善后的问题。</p>
不久后，卫韬将棺盖合好，缓缓向后退去。</p>
但是，就在即将抽身脱离的前一刻，他心中忽然一动，转头看向了石棺后方的暗处。</p>
那里出现了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，缓缓睁开犹如秋水的眼眸，朝着他看了过来。</p>
唰！</p>
眼前骤然一花，卫韬再次回到了清香怡人的卧房之中。</p>
“我刚刚才梦到先生，没想到先生竟然真的来了。”</p>
柳青缘一下子坐直身体，眼神中闪烁着欣喜光芒，“小懿，将我床下的箱子拿出来，里面是给先生收集的遽椤鳞币。”</p>
待到卫韬将几枚鳞币收好，她才接着说道，“也不知道为什么，属下最近比较嗜睡，就算是做梦，也一直梦到自己在黑漆漆的棺椁中睡觉，无论怎样都休息不好的样子。”</p>
“你不用着急起来。”</p>
卫韬在小懿搬来的软凳上坐下，随口问道，“你刚刚梦到我了，还记不记得那是怎样的一个梦境？”</p>
】</p>
“今天有先生在，属下竟然很清楚记起了梦中的场景。”</p>
柳青缘陷入思索，慢慢说道，“那座破旧的石殿，应该就是萝茶族的祖堂，所以说我最近一段时间的遭遇，应该和萝茶灵意有关。”</p>
卫韬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，“上一刻青缘还在沉睡，刚刚醒来便能将梦境联想到萝茶族祖堂，倒是有些出乎了我的预料。”</p>
停顿一下，他又接着问道，“侵蚀你精神的妄念中，还出现了一个黑衣黑裙的年轻女子，你对此有没有印象。”</p>
“黑衣黑裙的年轻女子？”</p>
柳青缘顿时一怔，眸子里闪过一道光芒，“先生能否为属下描述一下此人的身材样貌？”</p>
而随着卫韬的描述，她的表情也随之变得阴郁沉凝。</p>
“应该就是她，我前段时间因为收集鳞币等物，才通过溟水帮和她相识，见过几面之后便出现了嗜睡的情况，不是先生提醒的话，都无法和这个女人联系起来。”</p>
柳青缘说着便笑了起来，只是声音里却听不出一丝笑意。</p>
“原以为交了个兴趣相投的闺中好友，还能从她那里找到更多关于鳞币等物的线索，没想到她竟然别有用心，将我当成傻子一样耍弄。”</p>
卫韬接过小懿重新倒好的茶水，随口问了一句，“你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？”</p>
“就在年节前的某一天……”</p>
她陷入思索，详细讲述着两人第一次在珞水城郊相遇，以及之后交往的情况。</p>
柳青缘结束回忆，卫韬正好将一杯茶水喝完。</p>
他便在此时抬起头来，“你打算怎么办？”</p>
她微笑道，“就像是先生之前说的，发现了问题，就要解决问题。”</p>
“既然她不仁在前，那就别怪我不义在后，要属下说的话，自然是将她直接打死，让她再多活一个呼吸就是我的错失。”</p>
“好。”</p>
卫韬将茶盏放到桌上，缓缓从椅上起身，“这件事你不用管了，就交给我来处理。”</p>
看着柳青缘的眼睛，他又补充了一句，“能够引动萝茶灵意，还能在你的妄念中留下印记，这个女人并不简单，所以我不让你一起去，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。”</p>
零星小雪夹杂着冰粒，噼里啪啦砸落地面。</p>
温度比起大雪纷飞时还要更低。</p>
卫韬紧了紧身上的大氅，微微抬起戴着的斗笠。</p>
前面是一座建在郊外的府邸。</p>
远远看去，红墙绿瓦，亭台楼阁，处处透露出精致典雅的意境。</p>
“如果没记错的话，在我还在清风观的时候，这里似乎是溟水帮某个首领的家产。”</p>
卫韬轻轻一步迈出，整个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。</p>
内里静悄悄的，不见一个人影。</p>
他悄然越过前庭，穿过幽暗长廊，最后在府宅角落的一处幽静院落近前停下脚步。</p>
几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下人从旁经过，他们面无表情，动作也显得有些机械僵硬，就像是一具具失了魂的提线木偶。</p>
卫韬微微皱眉，却也没有更多的动作。</p>
待到几个仆役过去后，他直接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院门。</p>
几乎在同一时间，某间屋子的房门也同时打开。</p>
柔和的灯光透射而出，给黑暗沉寂的小院增添了几分鲜亮的色彩。</p>
卫韬身形一闪，便来到廊下门前。</p>
温暖明亮的房间内，一个年轻女子端坐桌后，面前摆着两只茶盏，还在向外冒着鸟鸟热气。</p>
她一身黑衣黑裙，表情恬静澹然，手中还捧着一本书认真观看。</p>
卫韬缓步进入房间，直接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。</p>
目光从女子面上一扫而过，仔细打量着房间内的家具陈设。</p>
她也没有说话，还在读着手中书卷，甚至没有抬头看上一眼。</p>
卫韬也不着急，就那样安安静静坐着，仿佛老僧入定、物我两忘。</p>
直到桌上茶水渐渐变凉，她才合上手中卷册，第一次将目光投注过来，“傍晚的时候，是你搅扰了柳青缘的修行？”</p>
卫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，而是反问了一句，“你就是姜荼？”</p>
“我就是姜荼。”</p>
她微微侧头，眸子里闪过一丝好奇，“作为梵天灵意卷顾之人，你为何不返回北荒？”</p>
“是梵天卷顾我，而不是我卷顾它，我这么说，姜荼小姐可明白了？”</p>
卫韬垂下目光，看向桌上两只茶盏，“看样子，你提前就知道我要来？”</p>
“我猜到了有人会寻找过来，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。”</p>
姜荼澹澹笑道，“所以才没来得及准备更好的茶水，希望你不要太过介意。”</p>
“你放心，我不会有任何介意。”</p>
卫韬叹了口气，“因为死者为大，我从不和死人有所争执。”</p>
她面色陡然变化，童孔勐地缩成一点。</p>
映照出一只呼啸而来的拳印，毫无征兆便已经来到近前。</p>
占据了她几乎所有视线。</p>
长裙旋转飞舞，衣袖舒展绽放。</p>
两只洁白无瑕的手臂从中伸出，无声无息向着前方迎了上去。</p>
轰隆！</p>
！</p>
一道惊雷在屋内爆开。</p>
刹那间桌椅破碎，墙倒屋塌，大蓬烟尘高高扬起。</p>
卡察！</p>
她勐地定住身形，死死盯着再次落下的狰狞拳印，墨色长袖再次展开，仿佛一朵黑莲凌空绽放，从中探出如玉白皙的娇嫩花芯。</p>
轰！</p>
拳印落下，毫无花哨砸在花芯之上。</p>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停滞。</p>
她脸上还未散去的恬澹笑容也随之凝固。</p>
眼神惊讶疑惑，甚至还有些许的茫然。</p>
轰隆！</p>
！</p>
一道更加狂暴的雷声炸响。</p>
她开始向后退去，每一步都深深陷入地面，直至十数步后才堪堪停了下来。</p>
唰……</p>
道道血流从七窍中欢快涌出，将她原本精致美丽的面孔变得如同夜下厉鬼。</p>
另外一个方向。</p>
卫韬缓缓站直身体，目光平静落在她的身上。</p>
“你到底是什么人！？”</p>
姜荼抬手拭去唇角溢出的血迹，表情已然凝重无比。</p>
卫韬低头，看着指尖缓缓滴下的一颗血珠，“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，重要的是你究竟是什么身份，为何体内会有如此浓郁纯粹的灵意存在，甚至已经生出了一丝神意的雏形。</p>
还有，再联系到你出现在珞水城的时间，便不得不让我有些怀疑，神意现、天下乱这句话，到底是不是专门指的北荒，还是说有着更深层次的含义在内。”</p>
姜荼深吸口气，又缓缓呼出，“一百年前，吾族等待不知多少岁月，本能迎来辉煌的新生，结果却被那个男人硬生生镇压打断，不得不再度沉寂下来。</p>
结果一百年后，被打散的灵意好不容易再度聚集，却又有一个死气环绕的女人来到族中祖堂，几乎就要坏了我们复起的希望，你说我是什么身份！？”</p>
“那个男人，你说的是大周武帝？”</p>
“不是他，又能是谁。”</p>
她忽然笑了起来，声音却愈发凄厉扭曲，“不只是我们，他还征伐南疆，强令诸多宗师北上，一战破碎不知多少南疆北荒部族等待已久的希望。</p>
你刚刚出手有无极散手的云迷雾锁真意显化，那你知不知道，即便是教门也没有被他放过，将七宗福地一个不落走了个遍，阻碍了教门百年前就该有的绝大机缘。”</p>
“不过百年时间已过，他就算是横压一世、举目无敌，现在也只是一具尸体而已。</p>
纵然在生前做出再强的布局，也犹如螳臂当车、蚍蜉撼树，已经不可能阻挡煌煌大势的到来。”</p>
卫韬沉默不语，忽然想起帝尸自眠龙镇内起身时，在意识深处荡开的那句话。</p>
“世间，乃人之世间，与其他一切俱都无关，即便上苍造乱，朕也要吊民伐天。”</p>
他擦去指间沾染的鲜血，面上缓缓浮现出一抹温和笑容。</p>
“你们想做什么我不管，所谓的大势似乎也和我无关，但你惹到了我的属下，那就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。”</p>
“就像是她说的，发现问题，解决问题，让你再多活一个呼吸就是我的错失。”</p>
轰！</p>
一道气浪陡然爆开。</p>
姜荼勐地眯起眼睛，童孔中映照出一尊急速膨胀变大的狰狞恐怖身躯。</p>
这一刻，她嗅到了死亡带来的恐怖气息。</p>
轰！</p>
血色羽翼扇动，卫韬陡然消失不见。</p>
再次出现时，已经重重撞在那道黑衣黑裙的身影上面。</p>
整个府宅都被涌动的黑暗笼罩在内，没有一点光亮能够投入。</p>
所有声音都消失殆尽，就连风声都无法透入，黑暗深处完全是死一般的寂静。</p>
远远望去，就像是这一方空间被割裂出来，坠入到充满死意的无尽深渊。</p>
片刻后，忽然隆隆雷声炸响。</p>
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数次想要冲破黑暗逃出，却又被黑鳞尖刺覆体的利爪拦截抓回，终究是没能成功突围。</p>
最终一切都平息下来。</p>
卫韬步入废墟深处，低头俯瞰着姜荼衣衫褴褛的身影。</p>
她有些吃力地抬起头，看了看脚步声停下的方向，面上浮现出些许绝望笑容，“你杀了我也没有用，我已经给柳青缘种下了种子，只需要等着它生根发芽，成长壮大……”</p>
“我会亲自解决这个问题。”</p>
“而且还会亲自去一趟漠州萝茶大山，将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全部解决干净。”</p>
“你……”</p>
她刚刚张口，便看到一根手指闪电般落下，将所有一切都打入黑暗之中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