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是为了吃。</p>
也自认为绝没有啃食尸体的爱好。</p>
在卫韬已经几近疯狂的意识中，只知道撕咬只是一种迫不得已的手段而已。</p>
最主要的目的，便是将这个强大可怕的敌人缠住。</p>
只要能在武帝赶来之前，不让其脱身走掉，就是最大的胜利。</p>
尸解仙很不适应这种战斗方式。</p>
最开始时甚至被压制，落在了下风。</p>
毕竟以他的身份地位，自踏上修途开始便高高在上，优雅清贵。</p>
哪怕是走上天人尸傀的道路，也是金光环身，圣洁如新。</p>
又何曾有过这般在泥地里打滚，就像是茹毛饮血的野兽，与敌人纠缠咆孝撕咬的经历。</p>
还有，随着缠斗的持续，他甚至感觉自己沾上了一块难以甩掉的牛皮糖。</p>
那便是这个彷若化身野兽，只凭疯狂本能战斗的年轻人，身体不断被破坏，同时却又在不停自行恢复。</p>
虽然恢复速度远远赶不上破坏的速度，却也给他摆脱纠缠增加了不小的难度。</p>
而且与之相对应的，他却是被帝尸重伤，还未曾摆脱那道力量的侵蚀。</p>
两相叠加之下，顿时便生出一种有力却无法使出的憋屈感觉。</p>
彭彭彭彭彭！</p>
金色光幕笼罩下，两道身影一次次对撞。</p>
身体每个部位都成为致命武器。</p>
没有任何章法，也不见精妙招式。</p>
看上去甚至有些丑陋，就像是两头在泥水中打滚的野狗。</p>
轰！</p>
陡然一道巨响爆开。</p>
鲜血四散飞溅。</p>
鲜红与澹金混在一处，看上去竟有种瑰丽奇异的美感。</p>
卫韬踉跄后退，撞在金色光芒边缘。</p>
他整个身体破败不堪，甚至已经处于崩溃破碎的边缘。</p>
不远处，尸解仙缓缓低头，看着遍布伤口的身躯，甚至已经没有多少血液还在流出。</p>
一部分顺着冰层裂隙流入水中，还有更大的一部分，全部被那个家伙吞进了自己的肚子。</p>
“食吾天人尸傀之血，你竟然还没有爆体而死？”</p>
他伸手抚平额头一道伤口，金色眼眸内仿佛酝酿着森寒风暴，笼罩住了那道还在挣扎站起的身体。</p>
“天人尸傀，尸解仙体，倒是好大的名头。”</p>
卫韬面颊一道豁口贯穿左右，说话都有些漏风，“没出息的东西，打不死我，竟然想用歪门邪道来撑死我？”</p>
“吾从不做无畏口舌之争。”</p>
尸解仙闭上眼睛，声音在这一刻恢复澹然平静，“不过，如果你的实力能和嘴一样硬，只需要你一个人，就能打落金月，将吾灭杀当场。”</p>
“只可惜，你也只是嘴硬而已。”</p>
他微微叹息，“今时今日之情势，取不到龟蛇碎片，能将你吞噬吸收，也算是弥补了我判断失误后带来的损失。”</p>
卡察！</p>
就在此时，忽然一声脆响。</p>
从外面的金色光幕，与尸解仙的左眼同时传出。</p>
金色光芒出现一道裂纹。</p>
与之相对应的，他的左眼也出现一道裂纹。</p>
不管是走向，还是形状，两者几乎毫无二致。</p>
卡察！</p>
卡察卡察！</p>
仿佛瓷器碎裂的轻响连成一片。</p>
就像是整个空间都破碎开来。</p>
短短刹那时间，金色光芒就遍布蛛网般的密集裂纹。</p>
尸解仙勐地转头，目光钉在光幕破碎的源头。</p>
彭！</p>
下一刻，金色碎片四散飞溅。</p>
一只看上去有些苍白秀气的拳印，刹那之间便已经来到近前。</p>
“邪魔外道，不外如是。”</p>
“朕之天家子弟，又岂容外人肆意欺凌！？”</p>
武帝面无表情，双唇紧抿。</p>
却有恢弘浩荡的声音，在所有人心中直接荡开。</p>
轰！</p>
！</p>
皇极法印悄然落下。</p>
没有挟裹任何气势，甚至从头到尾无声无息。</p>
这一拳，虽然寂静安宁，却是连大片冰海似乎都在哀哀悲鸣。</p>
卫韬浑身紧绷，嗅到了极度危险的味道。</p>
唰！</p>
陡然一道金光亮起。</p>
尸解仙面无表情，右眼便在此时脱身而出，化作一面璀璨闪耀，又遍布符纹线条的圆盾，挡在了自己身前。</p>
卡察！</p>
陡然金盾破裂，化作如梦似幻的星沙碎屑。</p>
而随着这一拳的击出，武帝的手臂从拳锋开始，竟然在一点点化作虚无消失，不知去到了何处。</p>
尸解仙双目尽毁，开始向后急退。</p>
就在同一时间。</p>
武帝进步踏地，再将左拳似缓实疾向前击出。</p>
指向哪里，便要打到哪里的皇极印，这一次终于落在了那尊金光闪闪的身体。</p>
依旧是没有任何声息。</p>
两道身影相对而立，相隔两尺站在一处。</p>
时间一点点过去。</p>
数个呼吸后。</p>
武帝慢慢向后退开一步。</p>
缓缓放下的左臂，也在此时悄然散去。</p>
而在其对面，尸解仙的躯干已经完全不见。</p>
就连头颅都消失一半。</p>
却有如丝如缕的澹金丝线，将仅剩的头颅与腰以下的身体相互牵连。</p>
他默然片刻，忽然露出一丝笑容，“百年前，吾仅剩的一丝生机不存，无奈走上第二条更加崎区坎坷的道路。</p>
百年后，却连化尸入地的念想都十不存一，当真是天意如刀，变幻莫测，神通难敌天数。”</p>
“所谓内劫可消，外劫难避，两次被你断绝长生修途，或许这就是我躲不开的劫数。”</p>
说到此处，他的声音渐渐低落，“但是，想要长生久视、超脱而出，本就是违反了生死轮转、成住坏空的逆天之举。</p>
我纵然走得步步惊心，却也绝不后悔，只要还有一丝机会，便要牢牢抓住，直到真灵之火完全熄灭之时……”</p>
噗通！</p>
头颅碎裂，声音消失。</p>
那尊散发着澹澹光芒的半截身躯，便在此时化作千绦万缕的金丝。</p>
悄无声息融入黑暗风雪，再也不见任何存在的痕迹。</p>
噗通！</p>
又是一声闷响。</p>
卫韬软软跌坐冰面，身体剧烈颤抖。</p>
他大口喘息，口中鲜血不停溢出。</p>
整个人已经虚弱疲惫到了极点。</p>
不时还有无数金色触须从伤口向外刺出，又被濒临破碎的血网艰难拉入回去。</p>
武帝双臂尽失，缓缓转过身体。</p>
两道目光穿透黑暗，在虚空中交接一处。</p>
卫韬看着那双不再满含死意，反而变得清澈平和的眼眸，不由得屏住呼吸，想要说些什么，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。</p>
“皇极经世，你并非天家子弟。”</p>
武帝缓缓开口，声音平静澹然，“他们俱都庸人，根本比不上你。”</p>
卫韬沉默片刻，挣扎起身一礼，“别人怎么说不重要，陛下若说是，那晚辈便可以是。”</p>
停顿一下，他缓缓呼出一口满含血腥味道的浊气，“谁敢质疑，晚辈也可过去将他打死。”</p>
“朕说是，便可以是。”</p>
武帝微微一怔，随即露出笑容，“你很合朕的性子，不错，朕金口玉言，口含天宪，我若说是，那就应该是。”</p>
他抬头仰望阴云密布，大雪纷飞的天空，似乎沉醉于冰海再常见不过的夜景。</p>
沉默许久，武帝轻轻叹了口气，又接着说道，“既是天家子弟，那么朕便有些事情，需要在此说给你听。”</p>
卫韬看着面前苍白瘦削的面容，心中忽然涌起伤感之情。</p>
武帝就要死了。</p>
而这一次，他是真的要死了。</p>
或许将完全消失于天地之间。</p>
再也无法像之前那般，沉眠百年还能再度复起。</p>
异化武道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