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子这一个字的回答像极了宋游的习惯，随即想了好一会儿，才又连续说：“原本畏惧南方太远，又畏惧与其它燕子同行，还害怕努力找了很久都找不到，不过与先生一路走来，只觉远处也不远，山外的山和眼前的山虽有不同，可本质差别不大，细细一想，往南既是我族天生的习性，那片广阔的天地，我也该去见识一番才是……”</p>
“其实孤独也好。”宋游笑着说，“不过这样更好。也许出去一趟，你会觉得出去也好，也许出去一趟，你会觉得孤独才好，总之出去了、比较过才知道。”</p>
“若我回来，还是觉得孤独好，我便如先生一样，遵照内心所为。若我回来，觉得天地广阔，乐趣无限，我也如先生一样，遵照内心所为。”</p>
“你比我聪慧。”宋游笑了笑，“我下山时，我的师父对我说，愿我此行能找到这世间的乐趣，找到心安之处，如今我把这话也送给你。愿你也早日找到自己的逍遥，早日找到自己的心安之处。”</p>
“只是此时一别，不知……”</p>
“只愿你我还有再见之日。”</p>
“先生保重。”</p>
“你也保重。”</p>
燕子不再多说，振翅一飞，便飞入了青云，成了一个越来越小的小黑点。</p>
三花猫抬头盯着，等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。</p>
“他走了！”</p>
“是。”</p>
“又只有我们了。”</p>
“舍不得吗？你还帮他捉了蝴蝶呢。”</p>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</p>
“那你不聪明。”</p>
“？”</p>
三花猫愣了一下。</p>
刚想反驳，便见这人已转身走了，只留下背影和一句：“走吧，今后很长的路，都只有我们。”</p>
三花猫只得迈着小碎步跟上去。</p>
刚下了桥，前边便有行人，朝他们的方向走来，似是要进城。</p>
正是方才捶衣的老妇人。</p>
两名老人看起来都有很大的年纪了，白发苍苍，身材矮小，再一佝偻便显得更矮小了，穿得也很简朴，勉强保暖，而春水仍有几分寒，这把年纪了还出来洗衣服，虽然是这年头常有的事，宋游还是难免有几分怜悯。</p>
两名老妇人都提着大桶的衣裳，因为太重，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另一边斜，走路也偏偏倒倒，更惹人内心难过。</p>
可也就是在这时，宋游却又看见走在后边那位老妇人抬起拿棒槌的手，去戳前面那老妇人的后背，前面的老妇人起初懒得搭理，可多两下，便忍不住了，于是转身，举着棒槌往后偏偏倒倒的追出几步，作要打的姿势，后者也偏偏倒倒往后退出几步，笑呵呵避开。</p>
一把年纪，像两个小孩儿。</p>
如此清苦，又笑容灿烂，仅剩的几颗牙实在是一眼就数清楚了。</p>
如此闹腾几下，又僵持片刻，两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这才喘着气，重新提着衣服往回走，却是并肩而行，谁也不敢走前头。</p>
宋游连忙恭恭敬敬退到路边。</p>
两名老人与他擦肩走过。</p>
“喵？”</p>
“怎么了。”</p>
“嗯？”</p>
“我怕挡着老人家。”</p>
“哦我挡不住……”</p>
“是。”</p>
宋游迈开脚步，去追三花猫。</p>
马铃儿叮叮当当响。</p>
杵着竹杖的道人，提着衣服的老人，完成了一场寻常的相遇。</p>
再一回头，看见那两名老妇人也回头看他，交头接耳，风中吹来她们的声音，含糊不清，是在讨论这个年轻又奇怪的小道士从哪里来。</p>
脚步不停。</p>
出城不远，路上便少有行人了。</p>
昨天到的祥乐县，特意花钱住了一晚旅店，还开得不错的房间，他问了店主，说这条路原本也是一条古路，不过实在难走，天下大乱的时候这条路便是栩州易守难攻的原因之一，前朝费了大力气，开了另一条路，这条路走的人就少了。M..</p>
人烟一少，妖怪就多了。</p>
妖怪一多，人就更少了。</p>
如果朝廷不管，就是个恶性循环。</p>
到现在也不知道朝廷管没有管，总之路上少有村落，倒有几座城，人也很少，还有几个关口军镇，保着这里仍是大晏王土。</p>
拄杖一身轻，三十里路，很快就到。</p>
“平州界。”</p>
宋游又走到了界碑前，停下与它对视。</p>
昨天春分，今天也春分。</p>
再往前一步，便出栩州了。</p>
又是新的一州之地。</p>
只见前方天沉沉欲雨，入眼是如水墨一样的风景，山影重重雾重重，一山更比一山高，分不清山的尽头，好一幅千里江山图。</p>
真如旅店店主所说——</p>
此路难行。</p>
平州也多山，但与栩州安清的山不同，安清是小山，一眼望去万峰成林，平州是大山，一眼望去别说万峰，就连一座山，也是一截满满当当遮住了眼前，一截在云雾里，还有一截在云端，看不完全。</p>
不仅多山，还多峡谷，多悬崖。</p>
这路便从大山中过，从山腰上过，从峡谷里过，从悬崖边过，遇到绕不过去的，便要一路往上，穿过云海，翻过垭口。</p>
白天还好，偶有人迹。</p>
一到夜里，山妖夜哭，野鬼吹火。</p>
宋游却看不见这些。</p>
只看见山间的清泉，林中的野果，看见自由的小猴儿，一场春雨零落满地的山野树花，铺满天地的云海，还有雨后冒出来的菌子。</p>
就连路边废弃的茅屋，配上闲暇心境和落红无数，在他看来都自成一景。</p>
推荐新手钓鱼娘的《走进不科学》，老作者，故事精彩，量大管饱，可解书荒！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