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国公颤颤巍巍到了御书房外。</p>
见曹公公站在廊下，他上前去，勉强挤出个笑容来：“圣上因何围了我们英国公府？曹公公，还请与老夫透个底。”</p>
曹公公摆了摆手：“国公爷，您真不知道是哪儿惹了圣上不快？”</p>
英国公干笑了两声。</p>
他当然知道。</p>
两个儿子虽然没从顺天府打听出什么消息来，但留在外头的人手还是得了些状况。</p>
曹公公亲自走了一趟顺天府。</p>
朱绽说动了于家两兄弟往衙门递了状纸。</p>
牵扯了毒害发妻，单慎肯定不会让朱骋轻易过关，想来也已经掌握了王公公的状况。</p>
再具体的，英国公没有把握，因此他只能听曹公公的口风。</p>
往日曹公公能抬一手、通个气的时候，很少推诿，毕竟你好我好大家好，曹公公也不想圣上大发脾气，可现在……</p>
曹公公直接把问题抛回来了。</p>
英国公暗暗叹了口气。</p>
看来局面比预想得还要糟糕。</p>
跟着曹公公进去御前，英国公哆哆发抖着，埋着脑袋跪下了。</p>
圣上冷眼看着，没叫起，就这么让英国公跪着，自顾自批折子。</p>
直等了有半刻钟，徐简到了。</p>
圣上下旨围英国公府的同时，也使人去顺天府召他。</p>
徐简与圣上行了礼，又看了眼地上的英国公，抿了抿唇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。</p>
圣上道：“有话直说，不用吞吞吐吐。”</p>
徐简这才道：“英国公看着比上午时老了二三十岁，早朝后来御书房磕头那会儿，还没抖成这样。”</p>
英国公示弱的小算盘被一言揭穿了，偏又不能承认，只能替自己打圆场：“老臣惶恐、惶恐！”</p>
圣上深吸了一口气。</p>
叫徐简这么一打岔，他愤怒的情绪稍稍缓解了些。</p>
先前没有立刻质问英国公，也是怕脾气上来直接把这老匹夫砍了。</p>
倒不是不能砍，只是还有许多事情要从英国公嘴里挖出来，英国公便是死，也不能让他带着那些秘密去死，必须交代得明明白白。</p>
冲曹公公抬了抬下颚，圣上示意他搀扶英国公起来。</p>
英国公没敢起：“老臣有罪，老臣养出那么个没良心的儿子来……”</p>
如此推辞几次，英国公也知道硬拧不得，爬起身来在边上坐下了。</p>
圣上让坐，不一定是开恩。</p>
他一味逆着不肯坐，也没法扭转乾坤。</p>
说白了，态度摆出来了，对结果的影响并不大。</p>
掏出帕子，英国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，强压着心头怨气，与徐简道：“早知那不肖子还有那么些见不得人的事儿，老夫哪有脸皮还让他在顺天府里住厢房、好吃好喝着，该去大牢里好好反省。”</p>
徐简直接道：“别这么说，上路饭都是好酒好菜。”</p>
英国公一口气哽在嗓子眼，明知徐简是挑衅，他发作不得、也告不了状，只能咽下去。</p>
圣上松弛了情绪，问徐简道：“与朕说说案子。”</p>
“朱骋还没有认罪，但朱四夫人身上的毒方已由御医确认，那外室的口供也指向朱骋，”徐简说完，又问英国公，“令郎下毒之事，国公爷可有疑议？”</p>
英国公道：“老夫万分痛心疾首，作为父亲，老夫想说那外室的嘴信不得，可作为臣子，老夫相信顺天府不会胡乱断案。”</p>
“我不会审问、断案，去顺天府也就是跟着单大人体会体会衙门事宜，”徐简清了清嗓子，“现在单大人不在，我想到什么问什么，国公爷也配合些，有什么答什么，都好交差。”</p>
英国公窥了圣上一眼。</p>
见圣上对徐简这“应付交差”的态度没有一点不满，他也只好答应下来。</p>
“国公爷对那外室的事儿清楚多少？”徐简道。</p>
“听说有那么个人，还生了个儿子，阿骋提过想接进府里来，老夫拒绝了，”英国公道，“老夫没见过她，也不了解她的事情。”</p>
徐简佯装好奇：“孙子都没有见过？”</p>
“没有，”英国公摆手，“老夫又不缺孙子，没得去见外头的女人生的。”</p>
徐简心里讶异一闪，面上却没有露出端倪来。</p>
以他们现在获得的讯息来看，英国公与王内侍必然有联系，走的是一条道。</p>
既然都以李汨为主，英国公真的会对李汨的儿子没有一丁点关切之心吗？</p>
若说英国公被瞒在鼓里……</p>
徐简更相信被瞒了的是朱骋那个拎不清的。</p>
“您既不知朱四夫人的状况，今日为何让长媳对她下手？”徐简又问。</p>
英国公连连摆手：“这就冤枉老夫了，老夫断然没有指使谁动手，是她一根筋想要帮人却办了坏事……”</p>
“帮谁？”徐简问，“帮朱四夫人，还是朱骋？”</p>
“你这话问的，”英国公皱起了眉头，语气也透了些急切，“阿骋惹出来的破事，家里其他人都不清楚！老夫不知道，老夫其他儿子、儿媳也都不知道。”</p>
话音才落，徐简又接了一问：“您认得王内侍吗？”</p>
英国公怔了下，没有立刻答，整个肩膀绷紧了些，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：“哪个王内侍，姓王的公公那么多，老夫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位。”</p>
他没有答，但他的答案，随着这般欲盖弥彰的反应，已经明明白白展现了出来。</p>
圣上打量着徐简。</p>
这小子果然是有些能耐。</p>
嘴上说着不懂问案子，上来又虚晃两枪，但真出手时又狠又准，直刺红心。</p>
徐简试出了答案，也就不再绕圈子。</p>
“朱骋勾结李汨的内侍王公公，朱四夫人发现状况，惨遭下毒，王公公为与朱骋加紧合作，派出干女儿做了朱骋的外室，据她所言，孩子并非她亲生，而是王公公交托的，从五官辨认恐是李汨儿子，此番王公公指使朱骋挖老实巷的金砖，没想到只挖出来两箱禁书，金砖不翼而飞，办事的李元发为此寻朱骋要说法，不想意外身亡。”</p>
徐简说着与圣上拱了拱手：“顺天府如今就查了这些。”</p>
圣上一瞬不瞬盯着英国公。</p>
英国公忙起身：“竟、竟与那李汨有关？圣上，老臣不知情、老臣完全不知情，骋儿那个不肖子……”</p>
“是吗？”圣上的声音里，怒气重新聚集着，“只查到这些就急着割席了？不缺孙子，也不缺儿子，朱倡，你以为舍一个儿子，今天就能过关了吗？”</p>
噗通。</p>
英国公再一次跪倒在地。</p>
这一次，他抖得比先前还厉害。</p>
“老臣说的句句都是真话，老臣与李汨绝无半点干系，”英国公没有放弃，“若您说李汨身边的王内侍，先帝年间，老臣应该是见过他的。</p>
可也就是认得个人，若说老臣与他勾结，断然没有那事！</p>
反倒是，老臣都想去问问阿骋，何时与那么一人结交，又为何会被那人蛊惑着去养李汨的儿子，老臣真的想不通！</p>
圣上若不信老臣，老臣以死明志！”</p>
啪的一声，一只茶盏砸过来，碎在英国公的脚边。</p>
曹公公心惊肉跳地看了眼圣上。</p>
印象里，圣上近几年，很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