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煦顿时反应了过来,赶紧与当值宦官看了一眼,宦官赶紧响鞭,道:“无事退朝!无事退朝!”
百官们亦是好奇,在作揖之后却是磨蹭着不走,赵煦赶紧退出殿堂,随后才接过军书看了起来,这一看,顿时小脸都白了。
程颐见赵煦脸色发白,赶紧接过一看,顿时一个踉跄,随即大声与宦官道:“立即召集政事堂宰执!枢密院诸公!兵部诸公!三司诸要员!前去崇政殿候着,等候官家接见!”
宦官火烧了屁股匆匆而去。
程颐一把扶住了赵煦,压低声音沉声道:“官家,当下多事之秋,须得镇定自若!天大的事情,自然有朝廷诸公在!您先不要发表意见,等候诸公阐述,之后再乾纲独断不迟!”
赵煦还是年轻,一下子心神都僵住了,被程颐这么一提醒,这才算是缓了过来,他一把反手抓住了程颐,道:“夫子!你帮我把把关,记得提醒朕!”
程颐赶紧点头道:“官家放心,臣自会辅助好您!官家要须得谨慎一些,此次吕惠卿大败,长安危矣,官家须莫要过于乾纲独断,让朝堂诸公做主!”
赵煦闻言看了程颐一眼,只见程颐神情焦急,顿时明白了过来,程颐的意思是:长安可能要陷落,官家您可别将什么事情都往身上揽,否则到时候您的威望就要大大受损啦!
赵煦想要说话,但终究是没有说出来。
赵煦抵达崇政殿时候,发现已经是济济一堂,当头的乃是尚书左仆射范纯仁,落后半步的乃是尚书右仆射曾布,不过范纯仁虽然算是首相,但担任的却是门下侍郞,而曾布反而是中书侍郎。
范纯仁因为在撤帘之中得了首功而当上首相,但权力却不如曾布,在有心人看来,自然是因为范纯仁只是悬崖勒马而已,人家官家可是记着以前范纯仁等人与高太后钳制他的事情!
而曾布乃是中书侍郎,应该算是掌握着最大的权力,但所有人都知道,当下最受官家倚重的反而是参知政事程颐。
如今的程颐权力滔天,因为不仅程颐自己已经是官家身边最为亲近的大臣,而且他教出来的学生也尽皆被重用,其中最为出色的八个弟子,人称程门八子,全都是领着要害部门,尤其受官家看重。
除了这三人,还有一人亦是站在前头令人不敢忽视,此人便是枢密使蔡卞。
后面则是兵部、枢密院、政事堂等要员,程门八字有数人在场。
赵煦扫了一眼,便大步走到当中椅子坐下,随后招呼众人道:“事情紧急,客套话就不要说了,大伴,将军情给诸公看看,朕便直接说了。
吕知州率领三万太原军救援长安,驻扎晋州,准备强攻蒲津渡时候,让叛贼苏允破于晋州,当下环庆军不敢越雷池一步,不敢进长安。
而洛阳出发的禁军则是止步于孟津,也就是说,现在三路援军一路被击溃,两路则是裹足不前,长安已经是孤军矣!长安危矣!”
赵煦这番话说得又急又燥,用开封官话噼里啪啦一顿说,好在在座重臣大多在汴京生活多年,这才算是听懂了赵煦的话语。
等他们反应过来,一个个惊呼出声。
“什么!吕公的太原军竟然被破!那吕公还带了多少人继续抵抗?能不能继续前进长安?”
范纯仁惊道。
赵煦闻言脸上怒色显现,道:“继续抵抗……哼!连他自己都让苏允给俘虏了,哪还有人继续抵抗!”
此话一出,崇政殿内,众人闻言皆倒吸一口凉气,面面相觑,一时竟无人敢出声。
范纯仁踉跄半步,手扶桌案才勉强站稳,颤声道:“吕公竟遭此劫……三万太原军,竟全军覆没?”
枢密使蔡卞皱眉翻看军报,忽道:“报中言苏允仅率三千骑兵击溃太原军,这……怎可能?
太原军可是三万大军!十倍于那叛贼,怎么可能这么轻易便败了,还让人连主帅都给俘虏了?”
殿中重臣纷纷望向军报,神色各异。
曾布抚须沉吟:“静塞军战力强悍早有耳闻,然以三千破三万,怕是除了兵锋锐利,亦有谋略使然。
吕公虽善治郡,却未必长于战阵啊。”
程颐目光沉沉,扫过众人后转向赵煦:“官家,当务之急是筹谋长安救援之策。
折家军与禁军虽驻足不前,但仍可调集其他军马……”
话未说完,却被赵煦打断:“调兵?谈何容易!陕西路本就兵力吃紧,且苏允此番击溃太原军,怕是早已布下防线,阻我援军西进!”
范纯仁忽然挺直腰背,朗声道:“陛下,老臣请命亲赴西北,重整援军,必保长安无虞!”
曾布却轻轻摇头:“范公忠勇可嘉,然西北局势错综复杂,非有知兵之人不可为。”
他目光转向蔡卞,“蔡枢密久在枢密院,熟知边军部署,或许……”
蔡卞尚未开口,程颐已抢先道:“不可!蔡枢密需统筹全局,岂可轻动?
依臣之见,可急调种氏部从驰援,种家将久战西夏,定能与苏允一较高下。”
蔡卞闻言皱眉道:“种氏已经是青黄不接矣,种谔一辈或死或老迈卸任,下一代就一个种朴还算能用,但亦是被那苏允所俘获。
倒是种记老将军有两个麒麟儿,一个种师道,一个种师中,也算是有几分才能,不过年纪太轻,难以担当重任,当一偏将可以,当一主帅却是远远不够,还得有持重老臣坐镇才行!”
程颐道:“蔡枢密忘了一人,便是那种诊老将军。”
蔡卞闻言愣了愣道:“种诊老将军年迈卸任……怕是难以应对如此激烈之战斗。”
程颐摇头道:“这种战役,要的是知军事能统筹,又无须他亲自上阵年纪大一些,又有什么所谓?”
此话一出,蔡卞无话可说,或许有话想说,但摄于程颐如今权势,不敢说而已。
赵煦盯着殿中烛火,见其他人良久没有说话,方道:“就依程卿所言,重新启用种诊老将军,着其率部星夜兼程,务必在五日内抵达长安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低沉,“若长安有失……朕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!”
说罢,猛地起身,袍袖扫得案上茶盏跌落,碎瓷声中,众人皆感一股重压扑面而来。
崇政殿外,春寒料峭,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。
殿内烛影摇红,众臣仍在激烈争论粮草调配、防线布防之事。
唯有赵煦望着殿外暮色,想起高太后临终前那句“守成不易,需慎用新人”,此刻竟在心底泛起一丝苦涩。
他握紧拳头,指甲几乎掐入掌心。
苏先生啊苏先生,朕定要让你知道,这大宋的江山,绝非你一人可撼动!
是夜,汴京城落了春雨,细密如丝,却似有万千愁绪缠在其间。
赵煦批完最后一道调兵旨意,忽觉喉间腥甜,忙以帕子掩口,指缝间竟染上几点嫣红。
一旁宦官见状欲惊呼,却被他死死瞪住:“休要声张。”
说罢,将帕子揉成一团塞进袖中,望向窗外雨幕,眼神渐冷。
这一场君臣博弈、家国存亡的大戏,才刚刚拉开帷幕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