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植桐已经离校,明显无法在今天收到。
下了今天的拼音课,唐植桐打了饭沿着顺城街往家走的时候,发现这边有个大户人家在办白事。
之所以说是大户人家,概因这家人家的大门高大、抱鼓石雕刻精致。
在满清的时候,什么等级用什么样的大门是礼制的一种,品级越高,大门越高大,“高门大户”就是这么来的。
除了大门样式,还能从抱鼓石上分别出是文武官员及级别高低。
这里面的讲究很多,唐植桐没仔细研究过,只是以前听街坊们闲谈的时候提过几嘴。
人嘛,活着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没法活着离开,无论是高门大户,还是小门小户,尽管活着的时候生活水平、地位不同,但归途都是一致的,无非是那七尺三的棺椁与草席的区别。
国人爱看热闹,顺城街一时难以通过,唐植桐推着自行车缓慢前行,也捎带着看了一会。
这户人家的门口站着十来个手拿杠子的人,挡着一些乞讨的不让上前。
哪怕唐植桐刚来,也能看出那些乞丐想往前哭两嗓子混顿饭吃。
这若是放在以前的年景,主家还真不会阻拦,因为这是能让主家长脸的善事,但谁让今年的年景不好呢?
看热闹的群众似乎习以为常,尤其是那些留着山羊胡、裹着小脚的老头老太太,看着这户人家的排场,眼里都泛着光,一副羡慕的模样。
对于这些,唐植桐并不陌生,小的时候看的可太多了。
四九城的百姓好面儿,但凡家里有条件的都会在婚事、丧事上大操大办。
什么倒头、接三、送库、成主(点主)、发引、烧伞、烧法船、一百天、周年等等一样不落,其中接三、发引又为丧仪之大典,场面非常大,有的队伍能排出二里地去。
一堂彩的执事在前面开路,一对灯笼、一对开道锣、八面大鼓、一对伞、一对扇、一对金旗、一对金瓜、一对钺斧、一对朝天镫、一对镜子、一对小号、一对大号、四支唢呐、两盘笙、一对云锣、一对小镲、一对钹。
在传统文化中,一直有“事死如事生”的说法,陪葬的逐渐从生殉、死殉、陶殉到烧些纸人。
后面打执事后面的是扛着纸人、纸马、童男童女等等的人,边走边撒纸钱。
以上所有的礼仪队伍,都得单列前行,只有喜事才能两行列队,成双成对的走。
接下来是抬着棺椁的杠子手。
杠子手也叫杠夫,还有人称其为抬杠的,这行纯粹吃苦力饭,拴好杠棍以后,打响尺的喊一声:“严不严?”
杠子手齐声应一句:“严丁了!”
响尺一打,杠子手抬起杠棍上肩,棺椁就不能落地了,得一直抬到坟地下葬。
当然,这中间是允许换人的,不少都是三班倒,一组绿驾衣,一组兰驾衣,一组白驾衣。
满清时,王爷、贝勒用八十人起杠,一品大员用六十四人,一直到十六人,逐级递减,小老百姓或四或八,有的甚至用牛车运。
民国以来,就没有那么多规矩了,很多富人也开始用四十八人的杠子手,甚至更高。
杠子手这个职业,有点像“黑人抬棺”,但社会地位远不及他们,不仅没有自备的职业套装,而且吃了上顿没下顿,都是非常贫苦的底层百姓。
主家可以要求杠子手出殡之时搞好个人卫生,比如剃头、洗澡、穿靴子,这些都能做到,但得加钱。
钱是由杠房收的,办完白事后再分给杠夫。
剃头、洗澡由杠夫提前办好,行头是杠房拿到主家,当着主家的面换上。
灵队的最后才是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孙及保障车辆。
有些孝子贤孙哭累了、走累了,就得去保障车辆上歇一会,尤其是下葬后各回各家的时候,没有人是走着的,都是坐马车回去。
如此排场,其实还不算完,从主家到入土的坟茔,一路上还有灵棚,逢见就得拜,礼仪非常繁琐,同时也很折腾人,身体不好的,一场葬礼下来病上个把月是常有的事情。
眼前的场面比唐植桐见过的小了不少,但唐植桐仍旧觉得没必要,生前给老人孝敬一口吃的,逗老人开心,比死后讲排场做给别人看要贴心的多,何苦折腾呢?
解放后一直提倡婚丧嫁娶走节俭路线,大部分的婚嫁都简朴了,但丧葬的某些风俗还是保留了下来,尤其是杠子手。
因为眼下绝大多数还是土葬,少不了抬棺椁的人。
前几年有位大佬病逝,极尽哀荣,走的最高礼节,杠子手一路从市劳动人民文化馆,将棺椁抬到西单路口,自西单路口装上汽车拉至西边的公墓下葬。
如果强硬执行丧葬节俭,恐怕会有人跳出来说什么“只许州官放火,不许百姓点灯”了。
当然,也不是没有好处,起码拉动了就业率。
对于这种情况,上面也是心知肚明的,所以才会有工人去世后发放丧葬费。
丧葬费因死亡原因不同,发放标准也不同。
因公逝世,发放本单位平均月工资的三倍,非因公则为两倍。
这部分钱除了购买墓地、墓碑,其他的都花在白事的场面上,而且还不一定够。
要想改变这种局面,恐怕得等火葬推行开来。
眼下是不可能的,现在全国的火葬场还不到一百家,而且被戏称为“三五场”或“三八场”,因为此时火葬场的建造标准是“5个人、5亩地、5万元钱”或“8个人、8亩地、8万元钱”。
火葬场的蓬勃发展是起风以后的事情,从起风前不足100家,风停时已经超过了1200家,不过到那时,墓地的价格也会日益渐长,甚至一度成为投资理财的选择项……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