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瑀能够想到，在场的人也很清楚。</p>
所以当皇帝再一次问“还有没有谁弹劾杨帆”的时候，再也没有人敢出班。</p>
即便是恨不得把杨帆挫骨扬灰的长孙无忌，此时也不得不沉默以待。</p>
与那些害怕被治罪的低等官员不同，长孙无忌并不怕李二把他怎么样。</p>
只要不是造反的罪名，长孙无忌相信李二陛下都不会动他长孙无忌一根汗毛。</p>
更主要的是，长孙无忌在权衡利弊。</p>
这场弹劾风波，已经不仅仅是弹劾杨帆是否成功，也不是江南士族是否能够逼迫皇帝退让。</p>
而是涉及到世家与皇权的博弈。</p>
在长孙无忌看来，一方面皇帝是为了力保杨帆，另一方面皇帝是借机清除身边反对他的声音。</p>
只是长孙无忌有些不确定，皇帝会做到哪一步。</p>
是以雷霆的手段扫平身边的障碍，还是见好就收，就此罢手！</p>
长孙无忌惊疑不定之时，将目光投向了御座之上安然不动的李二陛下</p>
对于这位皇帝的性格，天底下没有人能比长孙无忌更了解。</p>
或许李二本身就不是什么道德完人，对于大臣的道德水平其实并不严苛，只要不触及底线，皇帝向来是不闻不问。</p>
水至清则无鱼，人至察则无徒。</p>
作为皇帝，李二深谙此理。</p>
对于朝中的大臣，皇帝对于人品其实并不看重，只看重其能力，看重是否忠心听话。</p>
侯君集能够成为国公，就是典型的代表。</p>
因此，李二陛下虽然一直对大臣很是宽容，却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大臣私底下的龌蹉。</p>
不发作，只是大家的龌龊还没有触及到李二陛下的底线。</p>
可现在一旦触及到了底线，李二陛下就彻底摊牌了。</p>
因为大家的证据都掌握在李二手中，想让谁名声败坏，只是一句话的事儿。</p>
如此一想，长孙无忌背后的冷汗涔涔而下。</p>
他没想到，皇帝真的会让百骑收集各个大臣的罪证。</p>
更没想到，为了保住杨帆，李二陛下居然冒着让朝堂动荡的风险把这些证据公之于众。</p>
一切的一切，让长孙无忌心中嫉恨难当。</p>
但长孙无忌很清楚，似乎弹劾风潮一开始的时候，皇帝只是保持着沉默，并没有插手其中的意思。</p>
那么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，李二陛下开始彻底的决定力保杨帆？</p>
难道是因为那一份江南经济规划？</p>
还是一些其他不知道的原因呢？</p>
长孙无忌越想越心惊，越想越胆颤。</p>
此时他已经意识到，自己和皇帝之间从小培养出来的友情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隔阂。</p>
皇帝似乎已经不像以前那般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信赖。</p>
对自己居然开始有隐瞒了。</p>
越想越觉得苦闷，长孙无忌满嘴苦涩，只能灿灿一笑。</p>
在他看来，这一次的弹劾风波，不仅是江南派系的官员，即使是他长孙无忌也只是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！</p>
如此一想，长孙无忌不由有些索然。</p>
本来还以为自己算无遗策，对皇帝也有足够的了解。</p>
可现在看来，皇帝才是那个下棋之人。</p>
……</p>
一场弹劾风波在李二陛下的强势镇压下变得销声匿迹。</p>
随着王隋、黄峦、崔榕三人被革职查办，江南王氏和黄氏被抄家灭门，这场弹劾风潮以杨帆安然无恙而告终。</p>
在一段时间内，杨帆这个名字都成了禁忌。</p>
毕竟，带头弹劾杨帆的人都被抄家灭族，谁还敢咄咄逼人？</p>
而李二陛下的这一手杀鸡儆，也彻底将一干朝臣震得人心惶惶。</p>
这些人只要想想自己做的一些龌龊事都掌握在李二手中，那简直犹如头顶着一把铡刀，不知何时便掉下来要了自己的命！</p>
在提心吊胆中，这次朝会缓缓落下了帷幕，但其中的影响却不可估计。</p>
毕竟，谁也不想自己的把柄掌握在别人手中，即使这个人是皇帝也不行。</p>
朝会结束，已是午时过后。</p>
皇帝移驾甘露殿，长孙无忌被李二陛下留了来。</p>
进了甘露殿，李二陛下自顾自的换了一套常服。</p>
回到殿内，李二摆摆手将一众内侍统统赶走，这才坐到正中央的一把太师椅上，将案几上的茶壶拿起来，自己斟了一杯热茶，慢慢品茗。</p>
甚至李二喝完一杯茶以后，并没有开口说话，只是紧闭双眼，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。</p>
要不从呼吸中可以判断出李二并没有睡着，长孙无忌还以为这位皇帝真的睡着了！</p>
站了半个时辰，肥胖的长孙无忌有些腰酸腿疼。</p>
心里不禁腹诽不已，这位皇帝到底叫自己来干什么？</p>
喜欢算计的人，最讨厌这种不受掌控的事儿。</p>
虽然心里不爽，但长孙无忌面上却一丝都不敢显露出来。</p>
只是蠕动了几下有些发麻的脚底板，便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站着。</p>
似乎只要皇帝不说话，他就可以一直这么站到死。</p>
良久后，李二陛下方才睁开双目，瞅着长孙无忌，沉声问道：“辅机就没有什么想问的？”</p>
长孙无忌悄悄吐了一口，坦然地道：“有。”</p>
李二陛下抬了抬眼皮：“以我们俩的关系，有什么疑惑就说吧？朕绝对不会生气。”</p>
稍稍犹豫了一会儿，长孙无忌问道：“陛下，今日早朝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，把王隋等人治罪，同时让李君羡把情报送上去，可能一时能够压制住一些别有用心的文武百官，但后续所以引发的后果绝对是巨大的。”</p>
“微臣虽然不知道陛下掌握了多少朝臣的罪证，也不知道这些罪证有多少，但陛下想想，正因为未知的恐惧，所以定会有人铤而走险，到时候我怕这些人会冒犯陛下的龙体，甚至陛下会有性命之忧。”</p>
虽然长孙无忌这些话有些大逆不道，但李二陛下却并未恼火。</p>
因为当初决定用这一招震慑百官的时候，他就已经想到过后果。</p>
可是李二却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。</p>
一旦退后，那他想要再次插手江南，那必然要费好几倍的力气才行。</p>
江南作为李二陛下东征高句丽的重要粮仓和后勤基地，李二陛下当然不想轻易舍去。</p>
在他看来，即使冒些风险镇压下此次弹劾风潮，也绝对比陷入长久的朝争有利。</p>
不过，李二陛下并不打算解释，反而质问道：“辅机，你太让朕失望了，明明知道朕想力保杨帆，你为何要和那些人一起胡闹！”</p>
对于李二陛下的质问，长孙无忌并不慌张，反而问道：“这不是陛下期望看到的吗？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