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说实在话，你若没勾结倭寇，甄家还勉强有些活路。”</p>
说到这里，他微微顿了顿，只冷冷看着甄应嘉。</p>
见他欲言又止，却依旧没有反驳，才又道：</p>
“可你勾结倭寇、荼毒江南的那一刻起，甄家的下场就已经注定了。”</p>
这时，甄应嘉微微皱眉，有些惊讶的道：</p>
“没想冯都尉竟是为江南百姓，我还以为，你是为了林如海呢！”</p>
林家被下毒之事，甄应嘉猜测对方已经知晓。</p>
不然这对翁婿应该不会这样，死盯着甄家不放。</p>
可现在听冯一博的口气，似乎自己勾结倭寇的事，更让他愤怒。</p>
这让甄应嘉难免有些摸不着头脑。</p>
是因为他剿过倭寇，就仇视自己吗？</p>
不应该啊！</p>
难道这世上真有忧国忧民的君子？</p>
甄应嘉自小，就有个做君子的理想。</p>
也是因此，才养成满口的仁义道德。</p>
只是可惜的是，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。</p>
当他接过甄家家主的那一刻，这个君子就做不成了。</p>
除非，他愿意抛弃家族。</p>
或者，将家族献祭，当做他君子路上的踏脚石。</p>
可惜的是，这一套在亲亲相隐的宗族社会就是离经叛道。</p>
大义灭亲，只存在于戏曲和历史之中。</p>
在这样的环境下，根本行不通。</p>
若是真的那样做了，只能被人当做傻子看待。</p>
“都有。”</p>
冯一博不知他心中感慨。</p>
事到如今，他也不用否认什么，</p>
当下，他便点点头。</p>
大方承认了，与甄家作对有林家的因素在内。</p>
随后他还补充道：</p>
“国仇家恨俱全，可不管为了谁，我们也都代表了正义，而你，还有甄家，则充斥着罪恶。”</p>
说到这里，冯一博又嘲讽道：</p>
“我若是你，在死囚牢里可吃不下睡不着。”</p>
他想要用言语，刺激一下甄应嘉。</p>
没想到，甄应嘉根本不吃这一套。</p>
“作人只是一味率真，踪迹虽隐还显。存心若有半毫未净，事为虽公亦私。”</p>
这话显然是在讽刺冯一博，嘴上说着为了江南百姓，实则就是挟私报复。</p>
“冯都尉也不必讽刺我，你我不过半斤八两。”</p>
甄应嘉笑了笑，又得意道：</p>
“不过，自从到了都中，我已经彻底放下，现在吃得饱睡得香，比在金陵之时还逍遥百倍。”</p>
显然，冯一博的讽刺他并不放在心上。</p>
不仅反过来讽刺冯一博一句，还对现在的处境安之若素。</p>
“怪道甄大人会和倭寇勾结，原来是这般恬不知耻的人。”</p>
冯一博闻言，冷哼一声，又继续嘲讽道：</p>
“我若是你，可能早就寻根绳子吊死，哪有机会等到现在？”</p>
他来此本是临时起意，现在又临时想要试试。</p>
看能不能刺激到甄应嘉。</p>
两人毕竟没有太多接触，万一他自尊心强些，没准就在牢中自杀。</p>
那样就省却了自己的麻烦。</p>
可没想到，他越是这样说，甄应嘉笑得就越发灿烂。</p>
“原本我还真有一点这样的想法，现在听了冯都尉的话，我却觉得我不能死了。”</p>
这次甄应嘉没说什么大道理，可脸上的喜色显然已经安耐不住。</p>
他强忍着不让嘴角上翘，神情一时难免有些古怪的道：</p>
“若是我没猜错，甄家的事可能还有反复，冯都尉此来，莫不是想让我自裁吧？”</p>
冯一博心中一惊，面上却丝毫不漏。</p>
“自裁？那不是便宜了甄大人？”</p>
他自然不会承认，还装作无所谓的样子，又道：</p>
“来年秋审之后，甄大人就会被押送菜市口斩首。”</p>
说到此处，还阴森一笑，才道：</p>
“现在还有不到一年时间，甄大人以后，可以掰着手指度日了。”</p>
自己的试探不仅没起到效果，还让这老家伙嗅到一些信息。</p>
冯一博只能留下一句，希望能给他造成一点影响。</p>
说完，他便转身欲走。</p>
“多谢冯都尉探望，让我明白还有生的希望。”</p>
甄应嘉见冯一博要走，还在后面晃了晃重枷，似在拱手。</p>
“甄大人想得开就好，希望过些日子还能见到你如此乐观。”</p>
冯一博身形一顿，随后笑着说了一句，才转身离开。</p>
狱卒连忙前面带路，杨明新也连忙跟上。</p>
这时，甄应嘉又朝他的背影喊道：</p>
“冯都尉放心，我一定会好好数着，不会轻易放弃的。”</p>
这个老狐狸！</p>
被甄应嘉猜到，事情还有反复的可能。</p>
让冯一博的心中有些烦躁。</p>
听到甄应嘉的话，他没有回头。</p>
因为，他不想再给甄应嘉透漏更多的信息了。</p>
这就是官场中人有了矛盾，可哪怕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。</p>
表面上也要一团和气的原因。</p>
该争的时候绝不留手，在朝会上打出狗脑子。</p>
或者，背后使绊子阴人。</p>
都不是什么大问题。</p>
但若是说起来，一定要是对事不对人的模样。</p>
而平时，就是双方比拼内功的时候了。</p>
如果当面压不住火，沉不住气。</p>
那往小了说是没城府，往大了说就是没格局。</p>
传出去也只能让人看不起。</p>
还会因为愤怒，被对方抓到机会。</p>
或者被套取信息，或者被拿住把柄。</p>
甚至被愤怒冲昏头脑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。</p>
冯一博刚刚的试探，就让甄应嘉嗅到了生机。</p>
现在，这个老狐狸就是想挑起他的怒火。</p>
好获借机取更多的信息。</p>
冯一博想通这些，哪里还会让甄应嘉如意？</p>
今日，甄应嘉让他吃了教训。</p>
以后对付这样的老狐狸，绝不能再打无准备之仗。</p>
一定要做好准备才行！</p>
从刑部大牢出来，冯一博没跟着杨明新进刑部衙门。</p>
两人就在刑部门口分别，相约休沐的时候在状元楼相聚。</p>
冯一博转身上了马车，在车中继续思考。</p>
他想着后续的事情，该做什么样的安排。</p>
杨明新肯定不能找了，那就要从别处入手。</p>
正在他陷入沉思的时候，马车已经离开刑部。</p>
至少拐了两个弯。</p>
但显然，离冯府还有很远的距离。</p>
可就是这时，马车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。</p>
只听他的长随大平，大喝一声道：</p>
“你们是什么人？竟敢拦住我家大人的去路？”</p>
(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