蒋玉涵一边说着，就将系小衣儿的一条大红汗巾子解下来。</p>
他面带羞涩的递与宝玉，还解释道：</p>
“这汗巾子，是茜香国女国王进贡来的，夏天系着，肌肤生香，不生汗渍。”</p>
宝玉先听到“亲热之意”，顿时喜不自禁。</p>
可又听说是贡品，难免露出几分犹豫。</p>
见他这副模样，蒋玉涵却丝毫不慌，又补充道：</p>
“说来，这还是昨日北静王给我的，今日才上身。”</p>
听说不是皇帝赏的，而是是北静王的赏赐。</p>
宝玉顿时松了口气。</p>
北静王是自己人，他也时不时也去北静王府那边走动。</p>
就算自己收了，想必他也不会怪罪。</p>
更何况这样的私密物件，别人知道也难。</p>
一见宝玉放松了下来，蒋玉涵心中有些不屑。</p>
当下假作不满往他手里推了推，嗔道：</p>
“若是别人，我断不肯相赠的！”</p>
眼见宝玉没接，他又催促道：</p>
“还请二爷把自己系的解下来，给我系着。”</p>
宝玉见他不满，顿时不再犹豫。</p>
终究把那大红汗巾子接了过来。</p>
又将自己的松花汗巾解了下来，赠回蒋玉涵。</p>
两人交换了礼物之后，又眉来眼去一阵。</p>
说了几句有的没的。</p>
这时宝玉就有些憋不住了。</p>
待他先去解手，蒋玉涵还含笑看着他的背影。</p>
直到宝玉进了茅房，他才缓缓收敛笑意，</p>
“嗤！”</p>
蒋玉涵不屑的冷笑一声，就准备回到前厅。</p>
可他刚一回头，顿时吓了一跳。</p>
只见一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背后。</p>
“吁~~”</p>
一见此人，原本惊魂未定的蒋玉涵拍了拍胸口，轻轻舒了口气，还嗔道：</p>
“你吓我一跳！”</p>
那人面色冰冷，闻言只沉声道：</p>
“玉爱，可是那位要对荣府下手了吗？”</p>
若是宝玉在此，也许对这个名字还有些印象。</p>
因为他在族学中曾有两个同窗，外号便是“香怜、玉爱”。</p>
这个“玉爱”，本名正是蒋玉涵。</p>
说起这个外号，倒还有个“典故”。</p>
这个“涵”音“汉”，而不是含。</p>
涵者，涵萏（音：汉蛋）也。</p>
指的是还未绽放的莲花。</p>
当日学堂之中，很多贾族子弟觊觎蒋玉涵的美貌。</p>
知道他的名字后，就有人用半吊子的古文调侃：</p>
“莲之爱，同予者何人？”</p>
还有人跟着起哄，回应：</p>
“予独爱莲之还未开包时！”</p>
“确实确实，予也爱涵萏！”</p>
“……”</p>
一篇《爱莲说》，让蒋玉涵的外号成了“玉爱”。</p>
也成了他心中最不愿提起的往事。</p>
不过对面之人提起，他似乎并不生气，只嗤笑着道：</p>
“我说湘莲，你才出来几日，就忘了咱们的规矩？”</p>
原来他面前之人，正是宝玉带来的好友柳湘莲。</p>
听两人对话，竟似早就相识一般。</p>
说起来，两人还真是老交情！</p>
因为，柳湘莲也曾在贾家族学读书。</p>
还曾和秦钟交好。</p>
而他那时也有个外号，和他的名字同音。</p>
“香怜”就是柳湘莲！</p>
这柳湘莲原也是世家子弟，祖上随荣国公在军中效命。</p>
到了他这一代，却父母早丧。</p>
好在还留下些薄产供他渡日，又凭着祖上的关系，入贾家族学读书。</p>
只是他天生俊美，有些男生女相。</p>
和玉爱一样，常被族学中的纨绔觊觎。</p>
当年他见玉爱，还有后来的秦钟、宝玉亦是如此，</p>
便有意与之交好，彼此抱团取暖。</p>
没想才和秦钟联络，就被此前觊觎他的金荣发现。</p>
还阴阳怪气的以言语相激。</p>
柳湘莲脾气本就冲，很快和对方起了冲突。</p>
为此差点被金荣带人给打了。</p>
后来还是借了宝玉的势，才平息了此事。</p>
只是，事后金荣不敢招惹宝玉。</p>
他姑母和母亲想去找秦钟的麻烦，又在宁府那边吃瘪。</p>
于是，就将一腔怒火撒在香怜、玉爱二人呃呃呃身上。</p>
两人在族学之中顶着风言风语，还时常惨遭各种霸凌。</p>
没过多久就双双退学了。</p>
消失了几年，等两人再次出现的时候。</p>
一个吃喝嫖赌，无所不精。</p>
和不少纨绔子弟打成一片。</p>
一个登台唱戏，驰名都城。</p>
成了各府争相邀请的名角。</p>
二人就这样，以不同的方式游走于都中各府权贵之间。</p>
不过，曾经的“香怜”、“玉爱”离开贾家族学之后。</p>
气质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。</p>
一个越发冷峻，一个越发妩媚。</p>
再加上年少还在长身体，身形变化也不小。</p>
只眉眼间还勉强有些原来的样子。</p>
若是不主动提起，哪怕原本认识他们的人，再见之时，也很难认出二人。</p>
刚刚见到宝玉，蒋玉涵说“又见面了”，就是这个原因。</p>
可惜宝玉被迷的神魂颠倒，却没认出这位故人。</p>
如今两个同病相怜之人，在冯紫英府上相遇。</p>
却似乎才分开不久一样。</p>
柳湘莲听他提起规矩，难得多解释了几句，道：</p>
“我自然知道规矩，只是你也知道，宝玉与我们一样，毕竟和人不同，出于朋友之间的情谊，我也不能不闻不问。”</p>
他自从回来之后，终日耍枪舞剑，赌博吃酒，眠花卧柳，吹笛弹筝，无所不为。</p>
原本家中那点底子，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挥霍。</p>
谁不知他哪来的本钱肆意。</p>
早年，他还曾和“玉爱”登台唱戏。</p>
一个扮小生，一个演旦角。</p>
即使现在，也偶尔给人串一场。</p>
这让不知他身份的人，难免还将他认作优伶一类。</p>
以为他是靠这些赚的赏钱。</p>
后来柳湘莲受邀吃酒，碰巧遇到了宝玉。</p>
宝玉当时都没认出他来。</p>
还是事后柳湘莲念及早年回护之情，才和他主动相认。</p>
两人又念起共同的好友。</p>
也就那个回了家乡后，就杳无音信的秦钟。</p>
一时都是唏嘘不已。</p>
从那以后，两人走动越发多了，也亲近起来。</p>
被宝玉问起前尘往事，柳湘莲也只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材料。</p>
这几年出去胡混一阵罢了。</p>
此时听到柳湘莲的解释，蒋玉涵面上有些感慨，轻叹一声，道：</p>
“都说湘莲你面冷心也冷，可谁能想到，我们的冷面二郎，竟是个面冷心热，重情重义的好儿郎呢？”</p>
从小失去父母，让柳湘莲饱尝人间冷暖。</p>
又因年幼时被人觊觎，让他对外人格外戒备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