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顺十五年春，大魏太上皇天泰帝于大明宫驾崩。</p>
一时间，都中各处几乎都在奔走传丧。</p>
这事看似挺突然的，其实也并非无迹可寻。</p>
别的不说。</p>
只看最近这两年，天泰帝的存在感已经越来越低。</p>
按照他的行事风格，没再跳出来搞事。</p>
就知道他的身子应该真的撑不住了。</p>
从前年年底开始，天泰帝就越发不利落。</p>
去年一年更有大半年都卧病在床。</p>
即使不是现在，也只是早一年晚一年的事了。</p>
只是没想到，熬过了老人最难熬的冬天，却倒在了春日花朝节的这一天。</p>
朝中百官对此倒不算意外，但大多人还是难免震惊。</p>
林如海也是如此。</p>
好在黛玉加笄堪堪结束，仪式本就到了尾声。</p>
他当即就让司仪宣布礼成，又取消了准备好的宴请。</p>
叫过冯一博，短暂交流了一下。</p>
翁婿二人就匆匆离去。</p>
观礼的宾客自然也都理解，同时各自散去回府报信不提。</p>
冯一博和林如海就在林府换了素服，又带上乌纱和黑角带。</p>
等到了皇宫之外，奔丧的也都是这身打扮。</p>
此时皇宫内外已经灵幡招展，到处都是戴孝之人。</p>
两人排着队亮明身份，就被放进了大明宫的侧门。</p>
太上皇的灵就停在大明宫，按制需行七虞之礼。</p>
也就是说，要等停满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才能入陵安葬。</p>
一到偏殿，翁婿二人就听到大明宫中哭嚎之声不断。</p>
这是百官哭丧，前来奔丧的第一个项目。</p>
哭得最大声的当属四王八公等一众开国勋贵。</p>
他们全都是第一时间赶到宫里，一个个哭得撕心裂肺。</p>
就是不知是在哭丧，还是为自己而哭。</p>
毕竟太上皇一死，开国一脉就被抽去了主心骨。</p>
比起景顺帝这个儿子，他们可能才更伤心一些。</p>
翁婿二人进来之后，也过去签了到，到灵前和景顺帝见礼，又号了两声丧。</p>
随后各自分开，去寻自己部门同事的队伍。</p>
此时，礼部众人正聚在偏殿，似乎在商议着什么。</p>
一见冯一博过来，礼部左侍郎郝振林就忙招呼道：</p>
“一博，李部堂怎么没一起过来？”</p>
他和冯一博同为礼部侍郎，但各自负责一摊。</p>
像这种不存在竞争关系的平级，相处自然还算融洽。</p>
尤其冯一博这边的本职工作是专司海外，事情相对少了很多。</p>
在祭祀、仪礼多的时候，时常还会帮衬他一把。</p>
所以两人关系不错，就以同辈论交，互称表字了。</p>
一听冯一博来了，其余礼部诸人纷纷给上官见礼。</p>
“冯侍郎！”“大人来了！”“冯将军！”</p>
各自身份派系不同，叫法也都暗藏玄机。</p>
直接的下属，多喊大人。</p>
其他部门的同事，也喊一声冯侍郎。</p>
有明面派系的，尤其是勋贵的人，则喊他的勋位以示亲近。</p>
冯一博微微朝众人点头，又朝郝振林一拱手，应道：</p>
“振林兄，我从别处赶来，已经让人通知我恩师，想必一会儿就能到了。”</p>
郝振林闻言松了口气，点点头，又道：</p>
“你来的正好，我们已经讨论了有一会儿，你也一起参详参详。”</p>
“诸位在讨论什么？”</p>
冯一博微微一怔，不明白这个时候有什么好讨论的。</p>
郝振林有些哭笑不得的道：</p>
“还能是什么？当然是谥号啊！”</p>
李守中这个尚书还没到，他这个主管祭祀的侍郎只能当仁不让。</p>
刚刚就是在和礼部众人为天泰帝选取谥号。</p>
正常来说，皇帝死了第一步要先确认传位遗诏。</p>
然后才是确定谥号，还要讨论葬在哪里。</p>
但景顺帝都已经登极十五年，自然也不必留什么传位遗诏。</p>
即使有些交代，景顺帝和内阁也会看着办。</p>
而早在景顺帝登极不久，先陵就已经开始修了。</p>
上次老太妃就葬在那边，太上皇安葬的地方自然也不用再讨论。</p>
所以，现在礼部这边最急切的工作，就是定个谥号了。</p>
见冯一博面露恍然，郝振林就直接道：</p>
“我刚说先皇最为崇尚诗礼，不如就谥个‘文’字，一博你怎么看？”</p>
天泰帝现在已经从太上皇成功升级为先皇，很快又要升级为“大魏x宗先皇帝”。</p>
这个x，就需要礼部这边给出建议，然后让景顺帝从中选取。</p>
谥号是对死者生前的评价，也是史书上的盖棺定论的依据之一。</p>
大魏号称以仁孝治天下，景顺帝这个儿子肯定不会允许给天泰帝一个恶谥。</p>
甚至，中等的谥号也不能容忍。</p>
所以礼部众人的选择，必然是在美谥之中。</p>
说天泰帝生前崇尚诗礼，不如说他最好做诗。</p>
短短在位几年，留下的诗词就不知凡几。</p>
虽然没有几首流传于世，但他在位之时确实也掀起过作诗的浪潮。</p>
冬藏社众女如今有此喜好，多少也与那几年的环境遗留脱有关。</p>
冯一博听到“文”这个字作天泰帝的谥号，心中有些不屑。</p>
《谥法》中“文”字的说法极多，至少不下二十种。</p>
简单来说，赐民爵位可以谥“文”，经纬天地也可以谥“文”。</p>
这其中的意义，自然是天差地别。</p>
以“文”为谥号，算是对天泰帝也算是极大的认可。</p>
但若真说的是喜好作诗，最多也不过是个“学勤好问曰文”罢了。</p>
想到此，冯一博摇头道：</p>
“这里面我年纪最小，对先皇了解不多，还是不参与了吧。”</p>
本来他不参与也没什么，可偏偏这时旁边有人嗤笑一声，道：</p>
“呵！冯侍郎这是在避嫌吧？”</p>
说话之人是礼部祠祭清吏司的主事周太宾，说来还和冯一博是同科进士。</p>
可两人同年却不同命！</p>
他费尽心机，也只是个六品的礼部主事。</p>
而冯一博小小年纪，却已经官至正三品的侍郎。</p>
还正好成了他部门的上司。</p>
即使冯一博屡立奇功，周太宾也不觉得自己比他差。</p>
只认为冯一博能到这个位置，就是靠了他老师李守中的关照。</p>
最主要的就是，作为同科进士，冯一博对他却没有关照过。</p>
然而，周太宾却不想想，他的狭隘想法平日就多少会带出来，礼部又不是密不透风的地方。</p>
冯一博早就有所耳闻，因此除了公事公办，其他时候自然对他理都不理。</p>
此时闻言，冯一博就哂笑道：</p>
“咱们礼部都是一家人，我有什么好避嫌的？”</p>
这话的意思是，虽然祭祀仪礼都是郝振林这个礼部左侍郎的事。</p>
但礼部右侍郎也是礼部的人，他也没必要避什么嫌。</p>
其实冯一博知道周太宾是什么意思，却故意往别的方向拉扯。</p>
“当年冯侍郎你一甲及第，本来是要连中三元，结果被先皇干涉，导致落了两名，这才成为探花，莫不是怕人说你心有怨怼，而不敢……”</p>
有怨怼的显然是他，毕竟他和冯一博是同年，冯一博却不肯照看他。</p>
而周太宾却不知道，这是冯一博随手下了个套，等着他自己往里钻。</p>
果然，郝振林先是一愣，等对方说到心有怨怼的时候，顿时怒道：</p>
“休得胡言！也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！你不要命了吗？”</p>
周太宾是他的直接下属，却出言挑唆冯一博和太上皇。</p>
这让郝振林顿时怒目而视，打断了他的话。</p>
这不仅是涉及太上皇，直接给他惹祸。</p>
还间接招惹了冯一博背后的礼部尚书李守中。</p>
郝振林心中暗暗发狠，准备回去料理一下这个不知深浅的家伙。</p>
让他知道知道，官不是这么做的！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