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不用他说，李守中也能猜到。</p>
因此，李守中闻言只点点头，没再纠结这事。</p>
师徒俩一时无言。</p>
半晌，李守中才忽地问道：</p>
「一博，朝堂中不少有都有自我标榜，或是以为榜样之人。」</p>
说到此处，他有些好奇的看着冯一博，道：</p>
「我似乎从未听你自己提及过。」</p>
说起来，大魏还真有这股风气。</p>
景顺帝想学李世民，朝中不少人私下就都以二十四功臣自居。</p>
比如王子腾，就说过自己是李靖。</p>
也就只有李守中一心想学范仲淹，还有忠顺亲王自己说是赵光义……</p>
至于冯一博，在外倒也不是没有。</p>
还和这俩人都是一个朝代的。</p>
那就是稼轩先生，辛弃疾。</p>
但李守中知道，这是江南士子为他取的。</p>
冯一博从来都没有以此自居过。</p>
正因如此，他今天才会有此一问。</p>
他问的，不是冯一博在外人看来是谁。</p>
而是在问冯一博自己想做谁。</p>
当初冯一博请他出山，还用范仲淹来点醒他的初心。</p>
如今经过这样的事，无形之中，师徒俩的关系更近一层。</p>
李守中就也想通过这样的方式，知道冯一博现在的志向。</p>
可惜的是，冯一博从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，闻言就一时有些沉默。</p>
自己要效访哪位古人？</p>
稼轩先生的家国大义，他自认不配碰瓷。</p>
那他到底想做谁？</p>
始皇帝仲父的吕不韦？</p>
除了没当上宰相，好像已经达到了大半。</p>
但这个可不兴说啊！</p>
总不能说，自己不仅和太后有一腿，皇帝还可能是他的儿子吧？</p>
即使面对的，是绝对可以信任的恩师李守中。</p>
他也没法说自己是吕不韦啊！</p>
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孟德？</p>
将来也不是不能尝试，但也不太适合对人说。</p>
不过，倒也不是不能说。</p>
冯一博沉吟片刻，便道：</p>
「恩师不提，我还真没想过这事，现在一说，我匆匆之间想到的，只有四个字。」</p>
李守中好奇的看向徒弟，脑海中想着四个字的古人。</p>
四个字，难道是谁的号？</p>
比如，稼轩先生？</p>
冯一博也没有卖关子，便笑着道：</p>
「建安风骨。」</p>
毕竟「三曹」都是建安风骨的代表，那「曹贼之志」也可以约等于建安风骨了吧？</p>
这样模湖的回应，显然不能满足李守中的胃口。</p>
他闻言更加好奇，追问道：</p>
「三曹还是七子？」</p>
建安风骨涉及的主要人物，就是曹家父子和建安七子了。</p>
冯一博犹豫了一下，便又模棱两可的道：</p>
「孟德公壮阔苍凉，曹子恒便娟婉约，曹子建则文采气骨兼备。」</p>
他说的是对曹家父子的评价，那自然就是「三曹」了。</p>
而这个评价一出，李守中就默认字数最多的曹子建就是冯一博的崇拜对象。</p>
曹子建，也就是《洛神赋》的作者曹植。</p>
「才高八斗」这个典故就是谢灵运夸赞他的。</p>
钟嵘在评诗专着《诗品》中也赞他：</p>
「骨气奇高，词彩华茂，情兼雅怨，体被文质，粲溢今古，卓尔不群。」</p>
还有不少人将曹植、李白、苏轼并提，可见其文坛地位。</p>
「其才斐然，为师也就放心了。」</p>
李守中知道冯一博同样文采出众。</p>
若是冯一博想做一代文坛巨匠，也大有可为。</p>
而且徒弟在文化上有这样的野心，也让他这个老师很放心。</p>
然而他没休息的却是，冯一博只对曹操用了尊称。</p>
他心里其实还有一句：</p>
予独羡壮阔苍凉的孟德公。</p>
但李守中没继续问，冯一博自然不会继续说。</p>
即使问下去，也不会说自己有曹操之志。</p>
顶多是说……</p>
「三曹」我都喜欢。</p>
冯一博不想在这事上深入下去，便转移话题道：</p>
「恩师，有些话我想和您说说。」</p>
李守中正思考着，自己能在文坛上帮冯一博做些什么。</p>
闻言心不在焉的轻「哦？」了一声。</p>
「如今内阁之中，您为次辅，太后对我也极为信任，又有贾化算是半个自己人。」</p>
一提到内阁，李守中顿时就被这个话题吸引了注意力。</p>
冯一博见此，便直接道：</p>
「所以，我可能要做些事，到时候需要您的帮助。」</p>
李守中心中隐约一动，却不动声色的问道：</p>
「什么事？」</p>
冯一博救他是孝心，但涉及朝堂，他却不得不审慎一些。</p>
这就是他的性格所致。</p>
除非像忠顺亲王死的这次，事关生死。</p>
不然他不会轻易插手冯一博做的事。</p>
一是为了避嫌。</p>
二也是不想徒弟过于依靠他，从而少了努力的过程。</p>
这个理念，正如他以前说的：</p>
「德不配位，反受其咎。」</p>
想要取得什么，最好通过自身的努力。</p>
冯一博闻言，轻轻吐出两个字：</p>
「改革。」</p>
「哦？」</p>
刚刚是心不在焉的轻「哦」，这次也是带着惊讶的重重一「哦」。</p>
李守中听到「改革」二字，顿时眉头紧锁。</p>
他也有改革之意，但对此事却又慎之又慎。</p>
无他，历史上太多改革失败的例子。</p>
凡是参与改革者，下场大多堪忧。</p>
冯一博见他这个反应，便笑着道：</p>
「我和刘正、杨明新他们搞的</p>
新学您应该知道吧？」</p>
李守中依旧眉头紧锁，但也点头道：</p>
「自然。」</p>
这事闹得沸沸扬扬，他还和冯一博谈过一次。</p>
「那就是我们改革的一部分，主要是风气方面的。」</p>
冯一博笑了笑，又道：</p>
「还有一部分，要涉及朝堂，到时候还望老师能帮忙把握其中分寸。」</p>
听说让他把握分寸，李守中才微微松了口气。</p>
「此事你们还是先商量好了，出个条陈，等我看了具体内容再说吧。」</p>
话是这么说，像是要答应一样。</p>
可紧接着，他还劝道：</p>
「改革之事，如果要做，也是为师去想办法，你们年轻人，还是要多听多看，不要头脑一热就说「改革」。」</p>
冯一博对李守中，事师如父。</p>
可以舍命相救，但却无法将所有的秘密相告。</p>
同样，李守中将冯一博当做亲子一样。</p>
可以护在羽翼之下，而不是言听计从。</p>
两人之间，不是父子，却又形同父子。</p>
彼此之间明明可惜托付生命。</p>
却在某些事上，依旧有所保留。</p>
有时候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。</p>
哪怕是亲生父母和子女之间的关系。</p>
也一样很是微妙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