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康承训又迟缓不前,好似要把战事拖到入秋去。
李漼现在根本等不了,只想尽快解决三大寇之一的黄巢,然后集中力量,讨平刘继隆。“淮南道如今有官军不下六万,闹到还讨不平一个区区草寇?”
“传朕旨意,令刘瞻、康承训速速出兵,朕要在入秋前看到黄巢的首级!”
“这、陛下……”徐商想要劝阻,但却被李漼黑下来的脸色给堵住了嘴巴。
“臣、领旨……”
无奈之下,徐商只能答应下来,而路岩也趁机开口道:
“陛下,三川传来捷报,叛军几次试图渡江,皆被高千里率兵击退。”
“南蛮酋龙举兵十万攻黎州而不入,无奈败走。”
“高千里奏表,刘继隆不得志而率骑兵北上,请朝廷提防叛军突袭。”
“此外,高千里奏表九月出兵收复三川腹地,以此将功补过。”
相比较康承训和刘瞻的消息,高骈的消息无疑更为让人高兴,哪怕其中没有提及斩获,但结果总是喜人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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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漼满意颔首,虽然对高骈此前丢失三川腹地不太高兴,但既然他能守住现有的州县,还能策划反攻,那便表明他态度没有任何问题。
于李漼而言,他担心的始终是阳奉阴违的那些官员,毕竟刘继隆几乎割据西境,若是再有人出头割据,那天下必然乱象一片。
想到这里,李漼便继续催促道:“传令给刘瞻与康承训,速速动兵讨賊!”
“臣领旨。”徐商无奈,只能二度应下,但紧接着他又提道:
“陛下,此前康使君讨平庞勋,朝廷尚未犒赏三军。”
“如此,即便康使君愿意出兵杀賊,诸镇官兵恐怕也不愿意出兵。”
“臣斗胆,请陛下发出犒赏,以助三军士气。”
徐商不提还好,提出后,于琮连忙起身作揖:“陛下,国库已无实财。”
眼见二人如此,李漼心里不免有些气愤,但他也知道想跑诸镇出力,钱粮犒赏少不了,所以在片刻的犹豫过后,还是咬牙道:
“宫中尚有数千锦缎,万匹绢帛,若能变卖,尽数取去吧。”
“陛下圣明……”
徐商与于琮恭敬行礼,十分高兴。
由于三川腹地被刘继隆攻占,锦缎价格骤涨,数千匹锦缎,足够卖出数万贯了。
这笔钱用来激励三军出兵,应该是够了。
待到讨平黄巢,夏粮也差不多收上来了,朝廷又有数百万钱粮,足够在偿还部分积欠的同时,犒军结束中原战事。
至于中原战事结束后应该如何,那就得看黠戛斯和朝廷联手能将刘继隆逼到何种地步了。
“退下吧……”
“臣等告退。”
李漼沉声开口,显然对徐商二人逼自己取内帑钱粮的举动很不满。
二人也心知肚明,躬身作揖后,便先后退出了咸宁宫。
在二人离开后不久,多份催战的旨意便由快马送往了淮南道。
除此之外,宫中流出的锦缎绢帛,也很快被长安城内的世家名门抢购一空。
这些锦缎绢帛变卖得来的钱财,基本都被运往了淮南道,而淮南道也成了天下瞩目之地。
身处漩涡中心的黄巢,此刻却不是在想如何与官军交战,而是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。
蕲州衙门内,当饭菜酒肉先后上桌,衙门内便响起了口水吞咽的声音。
主位上,身着黄袍的黄巢扫视堂内,但见堂内众将穿着五花八门,头发乱糟糟的,如同鸟窝一般,根本没有几个得体的将领。
单从堂内情况来看,黄巢便清楚了己方与官军的实力,而眼下他即将率军渡江,若是被人所拖累,他自然是不愿意的,所以他必须寻求出路。
不过他不可能直接放弃一批人,所以他想出了一个办法。
“诸位应该都清楚,朝廷已经派兵南下,号称布兵十万来讨击我们。”
“这些日子,某思前想后,最决定先率兵马渡江南下,占据江南诸州县,然后再北上与官军决战,夺下淮南。”
“届时我军便可四面出击,横扫河淮及岭南,与汉王东西呼应,覆灭这该死的朝廷。”
“好好!!”
面对黄巢的这番话,不少投靠而来的草寇根本听不懂,但当他们听到了汉王刘继隆的消息时,纷纷选择了叫好。
这倒不是他们多么崇拜刘继隆,而是他们都在扯刘继隆的大旗,以此来保护自己。
只是对此,黄巢眼底闪过些许变化,默默记下那些叫好的人,然后开始点名道:
“何荃、赵普郎、王……”
那些叫好的人都被点到,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不修边幅的将领也被点到。
随着黄巢话音落下,众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,而黄巢也趁机说道:
“江南是朝廷的钱袋子,某率军南下后,朝廷必然会选择分兵进攻此地,同时围剿南下的义军。”
“刚才点到姓名的,均率军留守此处,方便我军南下进攻不利后,回撤此地。”
“至于其它没点到姓名的,现在回去准备准备,三日后随军渡江南下。”
“是……”
这次回应的声音稀稀拉拉,众人都不是傻子,都清楚不管是留下来,还是选择南下,都逃不过被官军围剿的命运。
黄巢也不指望这群人,甚至做好了今夜就有人率众散伙的打算。
这些并不重要,以朝廷现在的态度,不可能招抚他们这些草寇。
他们即便离开蕲州、黄州、舒州和庐州,也逃不过被官军围剿的下场。
他们如果逃离开来,说不定还能为自己多吸引官军注意,争取更多时间也说不定。
念头落下,黄巢便率先动筷,然后便看到了这群人大口吃肉喝酒的粗鄙姿态。
他没说什么,而是在散场后召集了自己的亲信去中堂议事。
尚让、黄揆、黄邺、黄存、林言等十余人尽数都在中堂。
眼见众人到来,黄巢开门见山道:“官军气势汹汹而来,我军不可直接与之交战。”
“眼下舟船已经打造大小八十余艘,明日四郎你先率五千兵马渡江南下,夺取江州后,再运送四州七千工匠南下,以江州为都城,大军渡江,四面出击。”
“我等想要成事,必须趁朝廷反应不及前,先占据江南西道,然后和朝廷谈判,割据一方。”
黄巢虽说对朝廷失望千百遍,却也不觉得此刻的自己,会是朝廷的对手。
唯有拿下足够大的地盘,然后与朝廷谈判,得了官身后,好好休养生息,再趁机观察天下情况而布局,这才是他想要做的。
原本他是想在四州好好发展,依托刘继隆的那十二字要诀来成就事业。
只是随着庞勋、王仙芝的覆灭,他也感觉到了这条路他走不通,这才变化了路线。
“节帅,刘继隆既然已经自称汉阴郡王,那您干脆也自称江南西道观察使,这样才能更加名正言顺的攻占江南西道。”
尚让突然开口提议,黄巢眼神闪烁,随后颔首道:“不错!”
“既然如此,等我们渡江南下,此事便交给你来办,改旗易帜的事情要尽快。”
“是!”尚让连忙躬身应下,随后又与黄巢完善了细节,直到夜半才与众人退去。
翌日清晨,黄邺点齐五千披甲步卒,率领朱温等几名都将乘舟船渡江,对江南西道的江州发起了进攻。
黄巢的突然渡江,让原本还在等待朝廷犒赏的康承训、刘瞻等人大惊失色。
刘瞻急令李国昌父子进攻黄州,他则率宣武军渡江进攻江州。
康承训得知消息,也当即提兵南下,进攻庐州和舒州,而黄巢则是在渡江后四面出击,不断裹挟百姓,进攻诸州县。
凡州县富户,不论出身世家豪强,尽数被劫掠,工匠亦被掳走。
消息传到长安时,已经是三月末梢。
原本还在等着西境战事的满朝文武,不得不将目光投到了江南去。
“混账!混账!”
“他要犒赏,朕给了!可结果呢?!”
“一群草寇,竟然渡江攻入了江南?”
紫宸殿上,李漼质问百官,百官也是有苦说不出。
在他们看来,黄巢也属于朝廷讨击陇右而诞生的产物。
如果当初不是皇帝被冲昏头脑,执意对陇右出兵,那如今的局面也不会这么糟糕。
可是如今,皇帝不仅不反思自己,反而在埋怨臣子。
当然,这些话他们是不好说出来的,所以只能委婉道:
“陛下,江南乃朝廷赋税重地,决不可丢失。”
“陛下,眼下可令宣歙、江西、浙东等处兵马进击围剿贼军,绝不可事情变大!”
“陛下,臣以为,理应暂缓对陇右叛军战事,先对付黄巢所率叛军!”
江南这个钱袋子对于安史之乱后的大唐来说格外重要,就连陇右的战事,于整个庙堂而言,都能暂时放到一旁。
不过他们这种做法,倒是让同平章事路岩站不住了。
他主动站出来,对李漼作揖说道:“陛下,江南之事固然紧要,但绝不可能停下对陇右战事。”
“且不提郑相所率兵马已经动兵,单说黠戛斯助兵已然南下,便绝不可能停下。”
“倘若停下,不仅错过了讨击叛军的好机会,也违背了朝廷与黠戛斯的盟约。”
“届时黠戛斯若是南下入寇,朝廷不仅未能讨平陇右,还将再惹出一个敌人,得不偿失……”
路岩的话,很快说服了许多摇摆不定的人,而李漼闻言也更加坚定了想法。
面对群臣的目光,他当即起身说道:
“草寇要讨平,陇右也要讨平,此事不容商量!”
“陛下圣明……”
路岩与不少官员纷纷躬身唱礼,其它官员见状也无可奈何,只能跟随大流同意。
很快,诏令诸镇出兵的旨意便由快马送往了江南。
与此同时,朝廷的决定也在关中范围扩散。
赶在出征前,刘继隆通过自己在关中的谍子,得知了大唐的决策。
“希律律……”
狄道城外,三月末梢气温还略微有些寒意,摆阵的九千精骑从狄道城北的官道,向北延伸不知多远。
这些精骑穿着红色的战袄,骑着乘马,乘马马鞍上拴着两匹马的缰绳。
一匹是军马,另一匹是挽马。
军马除了马缰,其它什么都没有,而挽马背上则是背负了军马的马鞍,以及骑士的扎甲和军马的马甲,以及弓弩箭矢,重量并不比一个人轻多少。
官道上,刘继隆策马向前走去,手中拿着谍子飞鸽送来的军情,嘴角上扬。
“朝廷倒是有魄力,就是不知道能否成功了。”
他面色如常,但谁都能听出他话中的调侃。
斛斯光已经先一步前往了会州准备军粮,刘继隆身边没有什么亲信的人。
都尉和别将们在他面前,始终有些局促,所以他也不觉得有人会回应自己。
自言自语后,他看向身后的都尉和取出一封信递给了他。
“传令给张昶、郑处二人,令他们接到此令的第二日率马步兵北上,每日走四十里即可。”
“不需要遮遮掩掩,放开手脚去吸引黠戛斯人的注意,然后按军令列阵与他们交战。”
“是!!”都尉果断应下,随后吩咐了一名队正率兵先行。
刘继隆见状收回目光,抖动马缰向北疾驰而去。
策马扬鞭之际,从容弘雅,天姿雄杰。
眼见他渐渐靠近己方,道路两侧中的两名骑士忍不住探出脖子,哪怕看不清五官,也能感受到刘继隆意气风发的模样,不免激动。
“行哥,快看!汉王过来了!”
“收声,莫不是忘了军法?”
两名普通的骑士,正是当初的忠武军王建,与他族中兄弟王郅。
二人曾经常在家乡偷牛偷马,自然有着一身马术本领。
刘继隆令高进达从官军降兵招募勇士,类似二人这种有一技之长的人,自然被选中成了陇右的兵卒。
四个多月的扫盲和思想工作,让二人看上去少了几分痞气,多了几分沉稳。
四个月的时间里,他们在陇右听到了无数人对刘继隆的评价,自然也对其升起敬佩之情,更想看清他的容貌。
只是不等刘继隆策马靠近,便有声音在二人耳边传来。
“王大郎、王二郎,军中有令,我们这团的调往后边去。”
“是……”
伙长的声音传来,二人眼神骤然黯淡下来。
饶是他们已经成为了陇右军中一员,但当刘继隆出现的时候,他们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安排到了边缘站队。
不止是他们,还有许多投降而来的兵卒也因为军中的调令而有些失落。
校尉估计也早有预料,故此前来安慰他们。
“无碍,刚投降的时候都是这样,某这个番人当初也被人戒备,后来日子长了,大伙就融入一块了。”
“等日后你们多了解汉王,便知道军中的都尉、别将他们为何这么注重汉王的安危了。”
校尉说着,抬手为王建整理了一下他那有些歪斜的头盔,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王建瞧着他离去,目光不由得远眺向了刘继隆的方向,但此时双方距离已经变远,他也瞧不到什么了。
其实不用刚才那校尉开口,他也明白陇右的将领为何那么尊重汉王。
这几个月的生活,他算是体验了把太平的滋味。
若是天下都能如陇右这般太平,他们两兄弟怎么可能被生活逼得无奈去偷牛偷马,最后被抓到县衙,发配西线充为民夫,卷入战争之中呢?
若非自己兄弟两人命大,兴许早就死在当初的战场之上了。
太平之人渴望乱世,觉得自己能在乱世成就一番功业。
乱世的人渴望太平,轻易清楚自己的能力如何,只想平安活下去。
王建觉得自己属于前者,但来到陇右后,他渐渐有些摇摆不定了。
只是今日瞧见汉王后,他心底泛起涟漪,只觉得若是可以,他也想做汉王这般的人。
“哔哔——”
“行哥,走了!”
刺耳的哨声与王郅的提醒让王建回过神来,心中却鼓起勇气,目光看向王郅。
“二郎,你我得活下去,不为别的,就为看看节帅能否带着我们打回家去!”
“嗯!”王郅不解自家行哥为什么突然振奋起来,但他知道自家行哥想做什么,自己就陪他做什么。
“驾!!”
抖动马缰,二人跟随队伍往北边的会州赶去,迎风飘荡的“劉”字旌旗则成了他们的追随的目标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