伯爵府,登仙阁。
阳光明媚,天宇瓦蓝,清风习习,幽香细细,好不惬意。
探春走后,只剩贾琮和黛玉闲聊说笑,坡上那堵明黄院墙,在阳光下异常亮眼醒目。
黛玉突然起了兴致,两人便出登仙阁,沿着南坡拾阶而上。
贾琮见黛玉走的有些气喘,便牵住她的小手,登阶而行。
黛玉俏脸一红,虽是白天,石阶冷冷,树木掩映,无人得见,她便不挣扎,由着贾琮牵着。
两人走上坡顶,见那院落中婆子丫鬟进进出出,芷芍正在一边指派东西摆放,物件陈设。
她曾在蟠香寺修行两年,最清楚师傅师姐的起居习性,自然里外都布置极为妥帖。
贾琮看着来回忙碌的芷芍,突然似想到些什么。
对黛玉说道:“三妹妹一向做事镇定,可方才走的匆忙,不知她房中有什么事?”
黛玉略微思索,微微一笑,说道:“我大概能猜出些根底,我和三妹妹在西府长大,对她的事最清楚。
三妹妹聪慧爽利,从小就得外祖母喜爱,即便二舅妈也是看重她,并没有如今的隔阂。
三妹妹百般都好,唯独她姨娘口舌尖刻,不肯吃亏,是不饶人的性子,每每闹出事情,让三妹妹难堪。
她有时虽嘴巴厉害,内里颇牵挂赵姨娘和环兄弟,旁的事情她都应付自如,唯独这一桩,才会让她乱手脚。
但是环兄弟从小和三哥哥没来往,从没到东府走
动,三哥哥家规甚严,外男也进不得内院。
但赵姨娘却是不同的,她可是三妹妹的生母,三妹妹这么急着回房,难道是赵姨娘上门找她?”
贾琮笑道:“妹妹心细聪慧,什么都瞒不过你,你这卦算的必定准,只是赵姨娘为何突然来找三妹妹?”
黛玉笑道:“三哥哥不用担心三妹妹,赵姨娘说的那些事,多半是内宅鸡毛小事,没什么大妨碍。”
贾琮想到赵姨娘家长里短、搬弄是非的性子,也觉得黛玉说的有道理,两人也就转了话题。
…
黛玉又说道:“昨日收到父亲来信,说我明年满及笄之年,他和陈姨娘甚是想念,让我回扬州省亲。
我倒很想回去看望父亲,只是这一走不知多久,三哥哥日常也见不着,姊妹们也没法说话作伴。”
贾琮听不禁一愣,说道:“妹妹七岁就来家里,这么多年都没回去,姑父必定十分想念,这是人伦常情。
是该回去瞧瞧姑父,也该好尽尽孝道,妹妹定下回南时间,早些告诉我和二姐姐。
我一定帮妹妹筹备的妥妥当当,不用妹妹操一点心。”
黛玉原本心中不舍,听了贾琮这话,嘴角一抿。
说道:“瞧三哥哥这话说的,像是巴不得我走,我就这么不讨喜?”
贾琮笑骂道:“胡说,哪个说你不讨喜,必定是眼瞎了,妹妹回南陪姑父一年半载,我去接你回来就是。”
黛玉笑道:“你又拿好话哄我,每日上朝上衙,早出晚归,还能千里迢迢去接我,这话我可不信。”
贾琮笑道:“你也知道我下金陵办老了事,说不定圣上将来又派我南下,到时回京就捎了妹妹回来。”
黛玉嗔道:“胡说,我又不是物件儿,还能让人捎来
捎去的。”
贾琮笑道:“物件儿有什么不好,可以每日都栓在身边,又伶俐又喜性,就像妹妹这样的。”
黛玉被他逗得俏脸通红,芳心却颇为惬意开怀,只是突然又想到什么。
歪着头看贾琮的神色,说道:“我知道三哥哥走南闯北,交游广阔,认识的人物特别多。
你可老实告诉我,这样的好话,是不是哄过其他姐姐妹妹,不然怎说的这么顺溜……”
贾琮面露思索之色,踌躇说道:“这我倒是要想想,到底还哄过哪个?”
黛玉听这话,气呼呼在贾琮肩窝处,咚咚捶了两下,哼了一声,嘟囔说道:“如今愈发讨人嫌了。”
贾琮笑道:“好妹妹,我们不闹了,去三妹妹那儿瞧瞧,看她遇上什么事,我还能排解排解。”
黛玉心中也有些好奇,被贾琮乘机牵了手,两人一起下了石阶,一起往探春院里去。
……
荣国府,梨香院。
秋风日浓,院门口梨树花蕾落尽,树叶也凋落大半,明媚阳光之下,留下满地萧瑟影子。
一个身形苗条,步履灵巧的丫鬟,从那树影下走过,快步进了梨香院。
侍书跟着探春多年,不仅学了她的精明干练,做事也十分利索。
她得了探春嘱咐,赶上正好得空,拿了探春给的红纹石戒指,便去西府梨香院走动。
等她过了梨香院大门,拐弯进了宝钗闺房,见房里静悄悄的,床帐空悬,绣架寂寂。
里外并不见宝钗人影,只有金钏独自做针线,这倒
是正合了她心意。
金钏见侍书进来,笑道:“今儿怎有空来逛,不用服侍你们姑娘吗?”
侍书和金钏本都是二房丫鬟,以往自然十分熟悉。
但金钏在王夫人房里时,因顾忌探春庶女身份,侍书和金钏两人交往并不多。
倒是金钏归了宝钗之后,因宝钗和东府姊妹来往融洽,频繁出入东府。
连带金钏和侍书比以前更亲近,得空遇上闲聊许多话题,反而没了当初同在二房的顾忌。
所以探春说出心中疑虑,侍书才会立刻想到金钏,借金钏姊妹的关联,帮着探春打听消息。
侍书拿出个红艳艳戒指,笑道:“我们姑娘得了些红纹石戒指,虽不太贵重,看着倒是精致。
让我送个给你们姑娘赏玩,其他姑娘也都得了,宝姑娘怎么不在屋里?”
金钏听了也不在意,接过那红纹石戒指,把玩几下便放到宝钗首饰盒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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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钏笑道:“姑娘去二奶奶房里走动,不知什么时候回,你坐着我们说话,等不及姑娘回来,我转交便是。”
两人坐下闲聊几句,侍书拐弯抹角提到彩霞,金钏应对了几句,心中便有些留心。
虽说彩霞和她们都出身二房,彼此闲话提起也不算奇怪。
但侍书不知其中根底,金钏因和妹妹闲话,知晓彩霞和贾环疑有不轨。
她担心妹妹玉钏受到牵连,将来会没了好结果,便慎重提醒妹妹,置身事外,不露口风。
她既这等点拨妹妹,自己自然更不会泄露风声,此
时侍书突然提起彩霞,她如何不生出警惕。
三姑娘可是环三爷的亲姐姐,她平时又最得三爷亲近看重。
自己要在侍书跟前露出风声,三姑娘知道内情,担心兄弟生事,必定要牵扯其中。
要是彩霞和环三爷已做出丑事,一旦闹开就要难以收拾,三爷疼惜三姑娘,只怕也要牵扯进来。
金钏万不想看到这等结果,她心中将贾琮看得极重,自然不想他惹麻烦吃亏。
她这心事深藏心中,从不对人言,只有宝钗猜到一些,只是放在心里罢了。
金钏有了这等心思,愈发觉得侍书话语古怪,隐约都在旁敲侧击。
心中有了警惕,自然如封似闭,小心应付侍书话语,半点口风都没露出。
侍书虽心思灵巧,但遇上金钏早吃了秤砣,哪里撬得开嘴巴,两人闲扯半天,她依然一无所谓。
侍书有些失望,意兴阑珊出了宝钗闺房,在游廊上见薛蟠脚步生风过来,她连忙施礼,便离了梨香院。
薛蟠步履晃荡进了堂屋,对薛姨妈说道:“妈,我妹妹怎么没在家,我正要紧事找她。”
薛姨妈斜了儿子一眼,说道:“你还有什么正经事,竟要用到你妹妹?”
薛蟠有些不服气,说道:“瞧妈这话说的,儿子怎么就没正经事,我比宝玉那货可正经太多了。
我做的北城粮铺,多少人都说好,连这府上过年粮食,都是从我那采买的,凤姐姐都说我做的好生意。”
薛姨妈笑道:“瞧你毛毛躁躁样子,说你两句还不服气,粮铺这档事办的确实不错。
昨日老太太都夸了几句,总算给我露一回脸,我不想你怎么出人头地,总要比宝玉实在些就是了。
你往日总在外游荡,交了一帮子猪朋狗友,竟没有一个有用的,不过是哄你的酒菜吃。
这会子总算交了有能为的朋友,这几日我在荣庆堂走动,见了一些来走动的贾家老亲。
各家都在北城粮铺买的粮食,提到城北粮铺段东家,都说八面玲珑,会来事儿,极能做生意,是一个人物。”
薛蟠好不容易被母亲夸奖一回,不禁有些飘飘然,说道:“儿子结交的朋友,自然都是不差的。
连妈都说段春江了得,可见儿子没看走眼,这样人物好好结交,以后还有许多助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