瞧见她如此郑重，众人都有些慌张：“小叶老师，你太客气了。”</p>
“对啊，你是大学生，还是妇助会的主席，怎么能向我们行礼呢。”</p>
叶鹤栖笑容轻柔：“我和你们都是平等的。今天我向你们行礼，是因为我从你们身上看到了一样东西。”</p>
这些普通的，家境窘迫的女工，在扫盲班里认识到了读书识字的重要性。</p>
于是，当她们稍有余力的时候，她们也开始反过来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，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也能拥有读书识字的机会。</p>
她不为捐款数额而鞠躬。</p>
只为了这样熠熠生辉的品质而致敬。</p>
也许这些女工觉得她们的做法很普通，根本算不了什么。</p>
但谁能说，她们的所作所为，不是在塑造民族的脊梁呢。</p>
她们和她，并无不同。</p>
不仅身份上是平等的，人格上也是平等的。</p>
她们也在为了那些与她们素不相识、毫不相干的人，谋求福利。</p>
社会各界都在响应这次募捐。</p>
尤其以工厂女工和女学生最为热烈。</p>
撇开姚容那笔捐款不算，其他人的捐款数额加起来，用来建四所小学也是绰绰有余的。</p>
筹集好款项后，妇助会没有耽搁，立刻开始进行选址，打算尽快将小学筹办起来。</p>
开会讨论学校选址和任命学校校长时，坐在主位的叶鹤栖和坐在右下首的桑佩珍相视一笑。</p>
当年，她们挤在沪市那间狭小的出租屋里，边包着饺子边讨论自己未来的理想。</p>
桑佩珍想要成为一名教书育人的老师。</p>
叶鹤栖想要为妇女解放事业奋斗终生。</p>
于是桑佩珍开了个玩笑，说：等毕业了，两人投钱开一所女校，到时叶鹤栖当校长，桑佩珍当老师。</p>
叶鹤栖则表示自己对当校长不感兴趣，不如她只负责出钱，由桑佩珍来当校长。</p>
桑佩珍直接表示自己无法胜任。</p>
岁月流转，数年时间一晃而过，往昔还历历在目，她们却已非昔日青涩的少女。</p>
在一片沉默中，桑佩珍抬起手，主动请缨：“妇助会第一小学的校长，由我来担任吧。”</p>
叶鹤栖微微一笑：“那妇助会第一小学的筹备事宜，就交给你了。妇助会这边只负责总体把控和监督。你好好给大家打个样。”</p>
桑佩珍抬手，别了别鬓角的碎发，笑容自信从容：“没问题。”</p>
在妇一小的事情落实后，其它三所小学的校长人选也都商定下来。</p>
她们全都是妇助会的成员。</p>
办小学不需要那么多钱，看着剩下的躺在妇助会账户里的金钱，叶鹤栖思索着它们的用途。</p>
这个时代太混乱了，钱放在账户里只会贬值，最好的办法，还是将这笔钱花出去。</p>
能钱生钱最好。</p>
就算不能获利太多，也可以给女性提供更多工作岗位。</p>
毕竟妇助会想要救助妇女，最好的办法还是让这些女性拥有养活自己的能力。</p>
若是凭借着自己的双手无法养活自己，那所谓的“解放妇女”只能是场笑话。</p>
藤蔓渐渐爬上教学楼的墙壁，北大校园绿意渐浓，待叶鹤栖从一众事情中抽身出来时，夏日已深。</p>
今天是叶鹤栖毕业的日子。</p>
四年前的开学典礼，她作为刚入学的新生，坐在台下听着众人发言。</p>
今天的毕业典礼，她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，站在台上代表全体毕业生致辞。</p>
姚容身为学生家长，坐在台下安静倾听。</p>
叶鹤栖认真回顾了自己这四年的心路历程。</p>
她还讲述了王云的故事，透露出自己从王云手里接过荷包时是何等震撼与感动。</p>
“她们说她们不会讲什么大道理。”</p>
“但她们用自己的行动，向我证明了一句话——”</p>
“人人为我，我为人人。”</p>
大礼堂讲台上悬挂的电灯，在白天里也发出炽盛的光芒。</p>
这抹白炽光与门口透照进来的阳光融为一体，悉数落入叶鹤栖眼眸，化作了漫天星子。</p>
“民国九年，我写过一部小说。”</p>
“在小说即将连载到大结局的时候，我母亲修改了我所写的结局。她在文章结尾引用了鉴湖女侠秋瑾的《秋海棠》。”</p>
“今天我想要把这首诗送给诸君，与诸君共勉——”</p>
“栽植恩深雨露同，一丛浅淡一丛浓。</p>
平生不籍春光力，几度开来斗晚风”</p>
她抬头环顾下方众人。</p>
容色灼然，意态潇洒。</p>
“所有愿意为了与自己不相干的人谋求福祉，所有敢于发声抗议不公的人，都是塑造我们民族的脊梁，都是盛开在这风雨飘摇的世道里的一朵秋海棠。”</p>
“愿诸君此去，得将此花，开遍华国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