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化十八年。</p>
临近年关之时，庭院之内，已然面目苍老的桑，触摸着发芽的长生花。</p>
此时此刻，那长生瓷已经满目血红之色。</p>
翠绿如玉的嫩芽上，已经有了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。</p>
“再有数日，应该就成了！”桑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。</p>
一旁的青然，则是默不作声。</p>
这数年以来，祂一直作为旁观者见证着。</p>
尤其是在不就之前，汪直班师回朝以后，对于桑的漠然，更是让那些太监宫女彻底的没了半点顾虑。</p>
因而，这段时间来，桑的饮食，都是祂在负责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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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活虽然清苦了很多，可每日感受着即将开花的长生花，桑的笑容却反而一天比一天要好了。</p>
“现在……就差最后一件事情了。”</p>
桑的笑容微微收敛：</p>
“花道楼！花无常！”</p>
青然瞳孔一凝：</p>
“桑先生，你莫不是……”</p>
桑点了点头：</p>
“有石犬小洋和长生花在，汪直此生无忧。”</p>
“可若是被花道楼和花无常算计……”</p>
“所以，必须除掉他们！”</p>
青然不由道：</p>
“你要怎么做？”</p>
桑没说话。</p>
可是看他的表情，似乎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。</p>
青然叹息一声，也不再追问。</p>
自从眼盲以后，桑的性情变得太过厉害了。</p>
从前，那超然物外、雷霆手段的黑衣宰相，彻底没有了。</p>
在外人眼里，他就像是没有了自尊，也没有了人格。</p>
但在青然眼中，桑却仿佛……活得更加明白了。</p>
……</p>
一日之后，青然匆匆而回：</p>
“桑！”</p>
“不好了！”</p>
“汪直……汪直被满朝文武弹劾！”</p>
“如今……可能地位不保！”</p>
桑微微一顿，连忙道：</p>
“现在局势如何？”</p>
青然苦笑着摇了摇头：</p>
“起因是因为汪直罗织罪名，几乎抓走了九成的花神宫精英。”</p>
“也难为……他能够将一个罪名罗织扩散的如此恐怖，逻辑还紧凑无比。”</p>
“如今，虽然罗织的罪名条理清晰，甚至让人抓不住错处，但皇帝对他的信任已经到了谷底！”</p>
桑点了点头。</p>
这一点他也料到了。</p>
这些年，他虽然瞎了眼睛，却也不是毫不关心外面的事情。</p>
西厂日渐位高权重，再加上汪直心性丕变，几乎是发了疯一般的排除异己。</p>
甚至连东厂和锦衣卫，也在汪直的压制之下，名存实亡！</p>
再加上汪直的西厂掌管兵马，更在边境有些名望，这便让他和一般的宦官有所不同。</p>
因此，加上这日积月累的矛盾，不管花神宫到底有没有插手朝廷的事情，也注定了朱见深不会允许汪直此番大肆屠戮。</p>
念及至此，桑缓缓起身。</p>
青然疑惑的看着他。</p>
但是当桑提出，要去地牢看一看汪直的时候，青然却有些担忧。</p>
这父子俩，因为种种误会已经到了这般地步……</p>
若是见了面，发生了什么变数，这要如何是好。</p>
桑却似乎猜出了青然的顾虑，淡然一笑，却杀气四溢：</p>
“没关系。”</p>
“如果遇到给脸不要的人，杀了就是……”</p>
“当然，你不用动手。”</p>
“我知道你是神性，不能对人出手。”</p>
“你帮我……准备点东西就好。”</p>
说着，桑取了一张纸。</p>
当青然看到纸上的内容之后，勃然色变：</p>
“桑，你……”</p>
桑却摆了摆手，没有让青然继续说下去：</p>
“去吧。”</p>
……</p>
天牢之中，一身囚服的汪直端坐在那里。</p>
此时，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。</p>
也许，他对自己的结局，已经有所准备。</p>
只是，汪直的眼中，多少还是有着一丝不甘心的。</p>
除了一直带在身边的平安扣、紫檀如意之外，那枚尸解龙玉，被汪直放在掌心。</p>
就差一点！</p>
就差那么一点，就可以完全变成一片血红！</p>
哪怕是自己在明知道皇帝下了警告，却还是提前一步在西厂杀了所有花神宫的道人之后，得到的兵祸之力，还是差了那么最后一丝！</p>
“天意吗？”</p>
“不！”</p>
“我汪直什么时候信过天命！”</p>
一时间，汪直眼中满是愤怒之意。</p>
忽然，一阵清风拂过，吹散了整个牢房内潮湿发霉的味道。</p>
熟悉的青梅香味，萦绕在鼻间。</p>
只是……细细闻着，似乎还带了一丝血腥味。</p>
汪直笑了。</p>
他擦了擦脸上的脏污，抬起头来，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。</p>
终于，一缕酸楚涌上心头。</p>
往日来，为了撇清关系而故作的狠毒和无情，终于在这一刻再也绷不住了。</p>
“父亲……”</p>
一声颤抖的呼唤下，桑也是浑身一震。</p>
他似乎懵了一下，随后露出一丝笑容。</p>
纵然盲了双眼，笑容却仿佛回到了当初。</p>
他一点点走到被锁链束缚的汪直面前。</p>
青然则是施展神术，笼罩在了整个牢房之内，没有打扰这对父子。</p>
桑微微颤抖的伸出手。</p>
汪直见状，激动的抓住，贴在自己的脸上。</p>
“这些年……孩子你也辛苦了……”桑的笑容带着一丝酸楚：“还有这道疤……”</p>
汪直低声抽泣着，缓缓摇头。</p>
桑轻声道：</p>
“好孩子，这些年也是辛苦你了。”</p>
“可是……你既猜到我的用意，为何还要回来？”</p>
汪直狞声道：</p>
“正是因为知道，才不能让父亲一个人面对花神宫！”</p>
“当日，我听到青然之言，便在暗中调查！”</p>
“终于让我查到了蛛丝马迹！”</p>